《给国华的信（一）》廿·诗的联想

国华：
　　很羡慕你的朋友们都能在自己兴趣的科目上进修，有人毕业后也能在分发的单位里发挥所长。画画的尽管画画，写诗的尽管写诗，唱歌的尽管唱歌，跳舞的尽管跳舞，从事科学研究的尽力研究，这是一幅理想的图画。……而我生活的城市，是功利主义弥漫和工商发达的地方，艺文工作者必须突破重重困境，才稍微找到一小处喘息的地方。我毫不希奇有人会提出诸如此类的问题：搞艺术太不实际吧？写诗能当饭吃么？百合花有什么用？牵牛花有什么用？甚至最近有人质问我：“你又不是要做表演家，学音乐干什么?”
　　曾有人问博物学家雷约翰：“蝴蝶有什么用处？”他说：“蝴蝶可以装饰世界、悦人眼目、使乡区生辉，就象无数金黄的环佩点缀着田野。”又说：“蝴蝶的美无可言喻，谁看了能不承认造物的天工而赞叹不置呢”何况蝶之破茧更成为自然界里复活的表征。当人不肯接受耶稣从死里复活超自然的事迹，他应该去观察自然界，诚如惠特曼所说，“一切真理都在万物之中等待人去发现……”。
　　英国近代名诗人伊迪芙·史威尔女士直斥提出“诗有什么用处”这个问题，和问宗教有什么用同样没有见识。她说“幸亏爱美还没有被规定为一种犯法的罪行!”又说，“诗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表明人的份量，并且使我们一生的每一日，每一时刻，都成为神圣时光。”她还以问话代替功利主义者的质询：“为什么要把凡庸事物化为崇高呢？为什么要我们平平凡凡的生命表现得好象在死后还有某种目的呢？”我想，伊迪芙女士大概也替我回答了“学音乐有什么用”的问题。
　　当我每天早上经过长长的斜坡路，爬满了一座古墙的牵牛花总会吸引我驻足片刻。啊，上帝创造的牵牛花有什么用？她没有玫瑰妍丽的容貌，亦没有水仙脱俗的风姿，然向她生命的光辉，正是从平凡、卑微的处境中迸放出来的。我读到一个诗人为“牵牛花”作的一首诗：
　　　　只为了一个早上的光荣
　　　　你且延伸卑微而顽强的生命
　　　　无论向上或是向下
　　　　攀缠满笆篱的
　　　　不就是阵阵呼唤初春的号声？
　　只为了一个早上的光荣。她以绽放的生命成为呼唤初春的号角。你说，牵牛花有什么用？她对敏感的心灵就是一则生命的启示。
　　作诗、学音乐本身，就是心灵探索美善的旅程。探索的过程包括对人生的种种观察、思考、反省、欣赏、模仿、创作。那是人对美善终极关怀的探索，或出于自觉，或出于不自觉。伊迪芙女士问得好：“为什么要平平凡凡的生命表现得好象在死后还有某种目的呢？”这是拥有永恒信念的人对生命持有的态度。
　　国华，你我已是持定永恒信念的人，是上帝儿女、上帝家里的人了，已经与美善的源头联合，如枝子之于葡萄树，如房屋之于根基。我们有应许与基督一同承受万有，有永存的基业，有更美的家乡，今生的旅程就不象奔跑无定向的人或斗拳打空气的人。我知道今生不是终结，还有不朽的目的。假若今生不是一场真正的战斗，我们就徒然到世上走一遭，也辜负了赐生命的主，今生不过象票友演戏。我愿生命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好让我认真以赴，以赢取最终的美好战果或目的。我亦愿认真投入生命的角色。今生种种追索、挣扎，好比预科学校的装备，好让我在永世里更得享如鱼得水的悠游，如鸟翔空的逍遥，与上帝并他国度里的人有更美的契合，更美的同工。自今生往永世的旅程，有如鱼儿自小河游向江洋，又如鸟儿从自己的领空飞向更辽阔的天地。是一场丰盛的生命之旅。
　　所以，我们不轻忽我们活着的每一个时空，我们藉着对生命中种种美善事物的欣赏、创作，去体识创造主美善的心灵，以我们生命种种创造作为美的祭物就给上帝，以表达我们对创造主、对生命的礼赞。我们一方面享受上帝创造的美善的大自然，和在基督里更新的美善人生，正如一位女作家描绘的：“生命是需要享受，也应该享受的。就象山享受阳光，树享受清风，花享受露水，大地享受欣欣万物。”另一方面，我们亦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付于众生，不坐视众生的疾苦。一方面体识创造主的心灵，另一方面亦体识救赎主的心肠。我们的人生观，就是建立在我们对创造主，救赎主的信仰上。
　　当时代遽变，大地生灵涂炭，我们就毫无保留地投入时代的熔炉里，献上自己。德国神学家潘霍华说：“'当基督呼召一个人，他是召他来为他死。”一九四0年德军节节胜利，纳粹气焰高涨到极点，地下工作者都灰心丧胆，教会人士有意妥协，许多人都劝潘霍华暂缓反纳粹的地下工作，他却丝毫不肯动摇。他说：“我们若承认是基督徒，那就绝对没有为自己利益打算的余地。”“假如现在我不跟我的同胞一起分担当前的试炼，将来我便没有资格与他们一起重建复原后德国的基督徒生活。”在平常日子里，他是个热爱生命的人。他的心灵对一切美好的事物发出敏感的反应。他欣赏音乐、艺术、文学，又喜欢思索一些哲学及神学问题。他的信心不是空言，而是实践的。有一个时期，为了牧养一群流荡少年，他搬到一个贫民窟里去。一九四五年四月九日破晓，科森堡集中营内的一个死囚被纳粹党手下送上刑场。潘霍华的英魂就如此献在殉道者的祭坛上。
　　他认为上帝付出了他儿子生命的重价把我们从罪中买赎过来，这恩典就不是廉价的。潘霍华就是那个发现地里的宝藏而欢欢喜喜去变卖一切所有为要得着它的人。当他面临危险关头，生命里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亲情、友情、爱情、都要为着更高的价值而舍弃。他用神赐予的自由意志来选择牺牲而没有选择保存自我。
　　耶稣说：“你们那一个曾盖一座楼，不先坐下算计花费，能盖成不能呢？”“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已，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国华，你曾否计算过跟从主的代价？
　　保罗说，耶稣用自己的血叫百姓成圣，也就在城门外受苦。“我们也当出到营外就了他去，忍受他所受的凌辱。我们在这里本没有常存的城，乃是寻求那将来的城。”保罗计算过代价，眼光却不是只注视今生，而是统摄更远的将来，永恒的视野上。
　　耶稣的这句话耐人寻思，“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救了生命。”耶稣正是走上十字架，因舍已而救了万民。我们若要得着更丰盛的生命，舍十字架别无他途。
　　你归信不久，就和你触及这么关键性的信仰问题，真唯恐对你的冲击未免太大了。
　　不论如何，最后我还是以使徒彼得的话互勉，希望你属灵的生命有长足的进步。彼得说：
　　 “我们既脱离世上从情欲来的败坏，就得与神的性情有分。正因这缘故，你们要分外的殷勤，有了信心，又要加上德行。有了德行。又要加上知识。有了知识，又要加上节制。有了节制，又要加上忍耐。有了忍耐，又要加上虔敬。有了虔敬，又要加上爱弟兄的心。有了爱弟兄的心，又要加上爱众人的心。……你们若有这几样，就永不失脚。这样，必叫你们丰丰富富的，得以进入我们主救主耶稣基督永远的国。”
　　　　　　　　　　　　　　　　　　　　　　　慕华

信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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