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国华的信（一）》六·神话表征

国华：
　　得悉你已收到我寄给你的“希腊罗马神话与传说”，你不但以文学角度去欣赏，也以社会学和心理学角度去分析。你本已对中国神话有相当的认识，相信西方神话必使你多了比较的资料。你想听听我对神话的看法，我也就随意和你聊聊罢。
　　记得亚里斯多德说过：“爱好智慧的人亦是爱好神话的人。”甚至马克斯也曾说：“希腊神话向人显示永久的魅力。”在他们眼中，神话是真知，二者并非相对。
　　在人生历程里，每个人都做过许多梦。根据心理研究，不论我们睡觉时所做的梦怎样光怪陆离或不可思议，总是个人潜意识的反映，宣洩每个人内心的意愿和恐惧。同样，每个民族也有它独特的梦，即神话。中国有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女娲补天的神话。不论它如何荒诞不经，总与现实生活联系。神话是初民以未经科学洗礼的智慧面对宇宙人生所产生的种种解释，因此神话盛载着他们的内心世界。韦伯字典及牛津字典给神话的定义是：虚构的故事，透过叙述一些神怪离奇的事，去阐释一些制度、信仰、宗教仪式、风俗习惯及自然现象的因由。
　　神话可说是原始社会人类的信仰语言，是初民对自然现象与万物由来的合理解释。宇宙怎么诞生？谁创造人类、动物、植物？为什么会有洪水与地震？这些质问若用信仰语言去回答，就出现了开天辟地神话，天体神话，动植物神话，自然灾害的神话。除此之外，尚有英雄神话（后羿射月）、部族神话（黄帝大战蚩尤）等。
　　初民祖先因缺乏科学因果观念，因此用宗教因果的想象来发明各种神话。为什么有日蚀、月蚀？'初民的解释是天狗吃日、天狗吃月。
　　记得我五岁时，有一个晚上发生了月蚀现象。一位邻居哥哥对我说，一定是糖果店老板祥伯的大狼狗闯下的大祸，跑到天上吃月亮去了！啊，大狼狗把月亮吃掉了，那还得了，从此夜晚陷入漆黑，再没有银色的月光了。我气急败坏地跑呀跑，跑到大街的祥伯店铺那里去告状，急得话都说不清楚。祥怕正忙得不可开交，应付来买糖果的形形色色的顾客。我希奇祥伯和大街上的人，怎么可以那样心安理得地如常生活，没事似的。那是我初次对神秘的大自然现象产生强烈的感受。由于童年的印象，使我对人类在远古的童年对自然、人生的看法有所领悟。
　　随着初民知识的增加，对宇宙人生看法的转变，神话内容也随之改变。初期神话展示的，是一种泛神崇拜，为了解释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从何而来，风雷雨电地震海啸怎么发生，于是推断这自然现象背后，都有神灵存在。为了惧怕大自然力量的破坏和杀伤力，不期然的便对这些力量膜拜。
　　我很同意你对中国上古神话的分类：有表现人类对抗自然的，如夸父逐日、精卫填海。有表现原始社会氏族战争的，如黄帝大战蚩尤。有说明自然现象的，如盘古开天辟地，有表现人类创造神话的，如伏羲画八卦。透过神话，我们可以探索初民的内心世界。
　　初民认为万物皆有灵性，往往将一切自然物神化、理想化、形象化、如希腊神话中的天神宙斯、海神波塞顿、阴间之神黑地斯、太阳神阿波罗、月神阿堤密斯……他们不仅有能力、意志还有思想、感情，会婚嫁、生子，会发怒、嫉妒。希腊神话，人往往为命运之神捉弄，无法抗拒，因而产生悲剧，如埃迪帕斯误杀父亲。中国人对命运却有较积极的理解，如大禹治水得神明相助。至诚和毅力可以感动神祗。
　　关于古希腊和罗马的原始宗教，为太古的黑暗所笼罩，后世之人一无所知，希腊、罗马最古老的记录文献也无任何记载。但是，近代对于许多民族宗教最新研究发现，任何宗教的起源都以一神教为主。希腊、罗马亦然。在希腊、罗马人的思想中，世界与人类的创造者是他们唯一的神，对他的崇拜有如父亲般。随着时光流转，这个想象丰富的民族推测，在神秘的自然与不可思议的生命力背后，必然存在具有人性的主宰者，于是，他们创造了许多神祗，从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中可见端倪。
　　由于神话反映了每个时代的信仰语言，随着时代变迁，每个时代的神话也就不断演变。到了廿世纪，科技发展到太空，廿世纪的神话就染上了颇浓的科技色彩。科学幻想小说，可说是现代的神话。东西方都有出色的科幻小说作家，有些更拍成电影，成为经典之作。
　　最近看了一套电影“星空奇遇记”。
　　话说廿三世纪时，地球发射的冒险号太空船在太空探测到一个巨大物体，正接近地球，能量很大，智慧很高，经常发出一种讯号，等待答覆。若得不到答覆，就向地球发出攻击。一个富逻辑思考的科学官，就用精神力量与这个巨大物体沟通，发现这个巨物为纯逻辑系统。
　　此巨物与冒险号接近，用一种电波把冒险号其中一个女队员吸过去，再送回来。仪器分析，这位队员虽保留原有的人格记忆，却已是经改造过的复制品，她完全服从巨物的命令。她带回的讯息是地球要帮VGER这巨物找寻创造者，使二者结合，否则必袭击地球。冒险号说，除非亲自见到VGER才允找寻创造者。当太空船队员抵达VGER的核心，才发现VGER原来是廿世纪时人类发射的“航行者”号资料搜索卫星。根据电脑档案显示，它的任务是不断吸收外太空知识，并送回地球。廿世纪人类发射了“航行者”号之后，由于战乱种种因素，忘记了这一回事，并不理会。此后三百年，航行者在外太空不断吸收知识，并积存知识，最后达到饱和点，最高权限，成为一种有极高智慧的机械生物。它已经完成任务，极欲破茧与其创造者结合而再生，否则必不断向地球进行破坏。它在外太空飘流得不到安息除非与它的创造者结合。
　　真相大白。于是冒险号太空船上的一位科学官自愿与VGER结合．蜕变成为另一种生物，巨物才远离地球，向外太空飞去。
这部科幻片给我很大的震憾。当科技突飞猛进，知识爆炸，人类智慧发展到一个极限时，心灵并不满足。必要问：我是谁？生存的目的何在？他寻求生命的意义，渴望与创造者契合，获得更生。人类与生俱来对永恒创造主的渴念，在“星空奇遇记”这部片里面，藉现代科幻的形式，充分地表达出来。是廿世纪神话的经典作之一。这个故事是廿世纪人类结合科幻，对奥古斯丁这句话的全新诠释：“上帝啊，我的心得不到安息，直到安息于你。”
神话与真知并非相对。我更体会亚里斯多德说的；“爱好智慧的人，亦是爱好神话的人。”“星空奇遇记”刻画了现代人对科技文明的反省。人类并非只是纯理性动物，纯逻辑系统。他是上帝创造的“有灵的活人”，是有灵魂有宗教性的“活人”。人类对上帝的直觉原知渴望寻求与创造主沟通契合，以获新生。此出片子极富娱乐性，却带出极其严肃令人深思的主题。
　　就和你聊到这儿了。想知道你的看法。
　　再谈。
　　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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