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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委身的道路

李慕华


国华:
  有人倾倒于未曾一见的江南山水,关注从未谋面的同胞,以她往昔的光荣为傲,为她的失足而痛。及至一天一天的接触中,他看到华山夏水背后的匮乏,看到大地的赤贫,看到百姓因长久封闭而呈现的无知,因极度贫困表露的贪婪,他不禁惊惶。这种惊觉,的确是痛苦的历程。有人在丝绸之旅的途中,干脆坐下来痛哭一场。中国对他们而言,不再是抽象的名词、一个理想、一种想象,而是血肉。国华,对许多海外的中国人来说,如何去爱这个民族,爱这片土地,有一段漫长的探索、跋涉、学习的旅程。自泥土而生的农夫,渴望风调雨顺的日子,却也预计可能有的旱灾、雨灾。他接受大地的丰实、赐予,也接受大地的疮疤、赤贫。除非有一天我们醒觉自这片泥土而生,否则无法领略血脉牵连的关系。
  有时想到保罗的才智恩赐,想到戴德生的信心、爱心,有望之弥高的感慨。保罗是希伯来人,却做了外邦人的使徒;戴德生是英国人,却把自己一生付予中国内地!当许多中国人尚不晓得如何去关心自己或爱自己的骨肉之亲时,戴德生却道出撼动我心魂的宣言:“假使我有千镑英金,中国可以全数支取;假使我有千条生命,决不留下一条不给中国人。”那背后是怎样的一种动力,驱使一个英国青年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一生委身于那片闭关自守了几千年的陌生大陆?他曾远涉重洋,十次来华,历尽艰辛、危险、疾病,备受地痞流氓的欺凌,满清官府的驱逐,欧美侨民的讥笑。他非但毫无怨言,且爱中国之心日益加深。
  保罗传道生涯中遭受患难、欺压、穷乏、困苦、鞭打、监禁、扰乱,亦不计其数。“多受劳苦,多下监牢,受鞭打是过重的,冒死是屡次有的。被犹太人鞭打五次,每次四十,减去一下。被棍打了三次,被石头打了一次,遇着船坏三次,一昼一夜在深海里。又屡次行远路,遭江河的危险,盗贼的危险,同族的危险,外邦人的危险,城里的危险,旷野的危险,海中的危险,假弟兄的危险。受劳碌,受困苦,多次不得睡,又饥又渴,多次不得食,受寒冷,赤身露体。…… ”他的秘诀是“原来基督的爱激励我!”出生于一八三二年、毕生在中国传道、创办内地会的戴德生,他的秘诀大约亦是如此。十七岁,他看到占全人类总数四分之一的中国人,历代坐在黑暗中,自生日至死辰,没有机会认识真神,他听到神的呼召:“我可以差遣谁呢?谁肯为我们去呢?”他几经挣扎,终于向主说:“我在这里,请差遣我!”他一生没有违背天示。他二十一岁到中国,七十三岁死于中国。
  戴德生书房的墙上,总是挂着中国地图,桌上放着翻阅的圣经。一八六四年,当他知道中国内地省分连一个信徒也没有,又查出各差会在中国的教士只有一百一十五人,后来减至九十一人,而九十一人都住在五个通商口岸。他想到教会这样忽视中国广大逼切的需要,十分着急,认为是基督教先知先觉的奇耻大辱,也是不可宽恕的失职之罪。但他犹豫是否要差遣工人到危险和困难重重的中国去时,他的日记写道:“当我犹疑不决时,在中国每月一百万人不得神而死。这一点使我忧心如焚,有两三个月我内心的挣扎,十分紧张,日夜不能睡到一小时之久,深恐理智丧失。可是我终不屈服,我不能对任何人随便讲出我的心境,就是对爱妻也不说。……这几亿人灵魂的永远存亡问题,就在乎我们有否把福音带给他们。”他为了把工人送到可能令他们饿死或被杀的中国去,而十分痛苦。过了些日子,一个新思想抓住他,如同黎明驱散黑夜:“如果我们顺服主,责任在他,而不在我们。”他呼喊出来:“主啊!你担起所有的重担吧!我是你的仆人,遵照你的命令前进,把一切结局交给你。”一八六五年六月二十五日他在英国卜来墩,打开圣经,用铅笔写道:“求主差遣二十四名甘心乐意、精明强干的工人,到中国内地去。”当时内地有十一省及西藏蒙古尚未敞开传道之门。他认为当年神曾供养三百万以色列人在旷野四十年之久,神也会供养他的工人。一八六五年年底,已有八位工人在中国工作,并有廿至卅位愿意加入这工作。此后内地会工人不断增加。
  一八七九年,戴德生在中国的传道生涯,已经历无数艰辛、信心的试炼。他写信给母亲:“我没法子说出我的心快乐到甚么程度。现在我们已看见主的福音传到中国最远的角落。这真是值得我们为此而生,为此而死。”
   内地会教士打开华西各省布道之门后四年半,五个新辟的省内,已有七十人受洗归主。席胜魔就是当时山西归主信徒中最著名的。戴德生以深入内地为目的,自然有许多新问题发生。他说:“为神工作最好的方法,就是和神一同发起,请示他的计划,奉献自己去执行他的旨意。”“我们把责任交给伟大的设计者——神,而觉得作他的事,满有甘甜的安息,除了服从他的领导之外,没有甚么责任,因为我们是服事一位会设计、能推行、而永不失败者。”
  一八八一年他和同工在武昌蛇山散步,计算究竟再请多少新教士到中国来,他忽然想到主曾设立七十个人,差遣他们。对于戴德生征求七十教士表示热烈响应其中甚为著名的叫作“剑桥七杰”。炮队军官何斯德,大运动家施达德,司米德尤为杰出。他们美好的见证感动了不少英国大学生到中国传道。当时正逢美国布道家慕迪到英国,使教会大大复兴,内地会收到的献款也特别多,差往内地传道的远远超过七十个人,超过戴德生和同工们所求所想的。一八八二年戴德生第六次到中国,他发觉“作成主的工作,必须经过许多痛苦……无论在物质上,或属灵上,多结果与多受苦似乎是分不开的。大试炼和大恩典时时与我同在。……”
  一八八七年,他们更求主派一百个教士来华,并求主多给一万镑经费。果然年内收到一万一千镑的奉献,而奉献自己来中国传道的共有六百名,但只能收取一百零二名。戴德生一八八八年的北美之行,圣灵大大作工,青年男女热烈奉献金钱或自己。戴德生经恳切祷告,设立了北美洲的内地分会。他的征求文中有一段话:“有教士而无经费不会使我担忧,因主必当心他自己的工人……可是有金钱而无教士,那是很严重的事。亲爱的美国朋友,我以为倘若你们给我这个责任,而不从你们中间送出几个人去使用这金钱,那样对我们是不大仁爱的。钱已经有,人在哪里呢?”结果愿到中国内地去的有四十多人,被选的有八人。
  他的十架并不轻省。根据过往经验,成功之后,必有一次大试炼。果然,戴德生坐的船一到横滨,就听见烟台学校校长因要救学生,被疯狗咬伤,死于畏水病。又有接二连三各地的同工去世的消息传来。戴德生写信给妻子说:“我几乎不能自持。我的心象一个刚断奶的婴孩,我愿意单独安静在神面前。最伤心的是……。试炼如风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我们毫无办法,只可忍受试炼,等候神。……”
  戴德生五十八岁时,上海第二次教士联合大会议决,向全世界基督徒请求五年内遣送一千个教士到中国来。戴德生到澳洲一行,六十多人献身到中国传道,金银奉献更源源而来。就在此时,长江流域到处有暴动,毁了各差会不少产业。戴德生写了一封公函送给每一个教士:“……倘若中国信徒以为我们靠军舰与军队过于靠永生神,就太可惜了。在危险时,我们一举一动给他们的印象,比几年的教训更深。我们若肯为福音受苦,必能得到同情。……”各地暴动持续五个月之久。后来神听祷告,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暴动才停止。
  一八九五年戴德生六十三岁,各差会派至中国的新教士共一千一百五十三名,各省都有暴动消息。戴德生说:“在忧患之中,许多灵魂得救……一八九五年得救的人,居然比以前任何一年更多……”他晚年时,深感要使福音普及中国各地,最要紧的一点,就是求主兴起圣灵充满的中国基督徒来。他在瑞士养病,知道数百教士及中国信徒殉难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微声说:“我不能看书,不能思想,甚至不能祷告,但是我们仍能信靠他。”
  戴德生十七岁,把年轻的生命、热血、力量全献在祭坛上,坛上的火燃至七十三岁一生的尽头。他的八岁长女夭亡时,他写信给友人:“明知中国气候与环境的危险,我仍把爱妻、子女和自己摆在祭坛上。这决不是因为愚昧和虚妄的缘故。”国华,你我今天把自己放在祭坛上,也决不是因为愚昧和虚妄的缘故。正如保罗说的,主替众人死,是叫那些活着的人,不再为自己而活,乃为替他们死而复活的主活。“将身体献上,当作活祭,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我们如此事奉,乃是理所当然的。”
  戴德生七十三岁死于长沙,葬于镇江扬子江边、戴夫人及四子的坟茔旁。中国终于支取了他丰富的一生。
  我认识许多外国传教士,他们把一生献给中国,晚年退休时,一提起中国,他们眼中莫不滚动着热爱、思念的泪水。我相信在这片他们以泪以爱浇灌的土地上,必有新芽在春雨后纷纷破土抽发。国华,让我们再以自己的泪和爱浇奠其上罢!
                       慕华

信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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