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受苦的奥秘

国华：
　　你鼓着饱满的双颊，在草原飞奔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你臂湾里了。你原信仰春华秋实，人必收获劳碌的果实，栽种义种者，必收义果。你在成长的过程里，发现这个世界充满强暴邪僻之事，正直被枉屈，公理被掩蔽，你的伙伴一个个随波逐流而去，你还挣扎逆泳么？
　　打开教会历史，信徒受逼迫，断断续续从未止息。第一世纪耶路撒冷教会大遭逼迫时，门徒因避难分散各处，反而把福音的种子传开。公元六四年，罗马皇帝尼禄在位，罗马大火，烧了六天六夜，谣言传出尼禄本人是放火者，尼禄却嫁祸于基督徒，于是一场残酷的逼迫开始了。有人被缝在兽皮里，任凭猛犬撕碎；有人被绑在野牛后，拖曳至死。夜里，基督徒一个个被缚在火刑柱上焚烧，任由罗马人围观，尼禄本人则驾着马车绕行观赏。据说使徒彼得和保罗，就在这段期间殉道。此后百年，教会一直在苦难中受熬炼。经过七十年的喘息后，第二世纪中叶，基督徒遭受的恐怖逼迫，更甚于往昔。就在这些殉道者的鲜血上，教会逐步更新、成长，基督徒人数倍增，教会也发展了组织，制订了教义，跨入全新的纪元。一方面，“殉道者的血是教会的种子。”另一方面，是基督在历史的帷幕后面暗暗保守、护持他的子民。我们信心的眼，往往需要越过眼前的时空，浏览历史的长廊，仰望过去、现在、将来的主。
　　受苦的奥秘，历世历代以来，一直是人们苦苦追索的问题。上帝为何容许这事发生？这事为甚么发生在我们身上？上帝对群体或个人有他测不透的美意么？
先知哈巴谷，预知一场民族大难即将临头，却只能静待残暴的迦勒底人来蹂躏自己的同胞。他先是挣扎、痛苦，直至他站在守望所，信心的眼透视未来，原来神掌管历史。神是公义的，神的子民因背逆而遭苦难，迦勒底人亦终必自食恶果。他眼看无花果树不发旺、葡萄树不结果、橄榄树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粮食、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透过信心看到神至终的救恩，而能在一无所有中，因他而欢欣，因他而喜乐。这正是不带功利色彩的信仰真髓，也是信心的得胜。
　　以色列人诚然因背逆而遭苦难，凶残的迦勒底人至终必自食恶果。然而如约伯者“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为甚么一日之间，他拥有的一切均被剥夺净尽？他有七个儿子，三个女儿，七千羊，三千骆驼，五百对牛，五百母驴，仆牌无数。他是最具名声的东方望族。敬虔度日者非得一无所有么？魔鬼在神面前控告约伯：“你且伸手，毁他一切所有的，他必当面弃掉你”。原来灾劫之前，天上先有一场争辩和控诉。苦难，竟是一场难忍的考试。终于，示巴人和迦勒底人把约伯牲畜全掳去，仆人全杀了。他的众儿女也因狂风袭击，房屋倒塌，全被压死。若有遭遇如约伯者，在极度痛苦中岂不咒诅天地之不仁？约伯却撕裂外袍，剃了头，伏在地上下拜说：“我赤身出于母胎，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他不过是受托为大地、生命的管家。信仰之于约伯，如同血肉，并非随时可穿可褪的外衣。“母胎”，指地母、大地（The mother earth ）。人从尘土来，也要回尘土去。他若享受大地的丰腴，也必忍受大地的赤贫。他承受大地的祝福，也承受大地的咒诅。他以一片坦荡磊落的胸怀俯向神。他不犯罪，也不以神为愚妄。后来约伯从脚掌到头顶长满毒疮，要在炉灰中拿瓦片刮身体。妻子对他叫嚣：“你仍然持守你的纯正么？你弃掉神，死了罢。”约伯说：“难道我们从神手里得福，不也受祸么？”他仍不以口犯罪。若福、祸同出一源，他就甘心顺服。
　　约伯不含世俗功利观念的信仰精神，正是基督教精髓所在，也是信徒最具震撼的生命见证。信仰的精义，不在追求安乐（虽然神也赐人安乐）。信仰的生活，也不在寻索眼前的赏赐（虽然神有说不尽的恩赐）。约伯敬虔的生命，在苦难中被琢磨得晶莹透亮。神，是他信仰的中心，不因祸福而改变。约伯失去财物、家庭、健康，却未丧失人格、信仰。神容让约伯受试炼，不为证明他的信心，乃为增进他的信心，以臻丰实、坚韧。正如众水突破险恶的山势，造成激流，拓出更为宽广的河道，汇聚滔滔江水，再流向汪洋大海。
　　国华，坚持本身，正是对所坚持的内容一大诠释。坚持者最终或被剥夺得只剩一副残躯枯骨，但他们决不可能毁灭。不死的爱与盼望，必使他们再度欣荣。历代圣徒所有坚持的力量，来自怎样的一种信仰？约伯三位友人引导约伯陷入理性的思辩，他亦落入极深的痛苦、矛盾中，神为甚么让他受苦？神的旨意在哪里？他曾呼喊：“他虽杀我，我仍信靠他！”更宣告：“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活着，末了必站立在地上，我这皮肉灭绝之后，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神。我自己要见他，亲眼要看他，并不象外人。”在一无所有和至深的痛苦中，他深刻体识到神的真实宝贵。永活的救赎主，是他坚持的力量。一场苦难的斗争，竟丰富了约伯的生命内涵，正如风雨中的大树，更加壮实地植根于大地之上。
　　毕生在中国传道、内地会创办人戴德生，晚年在瑞士养病时，知道义和团事件使得数百教士和中国信徒殉难，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不能看书，不能思想，甚至不能祷告，但是我仍能信靠他。”内地会教士横遭残杀，有人遍查受害者及其亲友书信，不见一句怨恨、报仇或要求赔偿的话。
　　国华，我们往往测不透神在我们个人、民族，或历史中的作为，信心却为我们拨开层层乌云，看到神永恒的慈爱和公义，当空的丽日永恒地照耀！
约伯发现苦难不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全人类的命运。在受苦中，他体会智慧的本源在于神，是他创造万有、维持宇宙秩序至今。有限的智慧无法全然明白他，却理当敬畏他。神的作为人不能完全参透。人如同其他万物一样需要神的眷顾、管治。神终于在旋风中对约伯说话。他不禁喊道：“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他亲身经验到神的全智、全能、全爱，宇宙间他测不透的奥秘，又岂只苦难的悬案？实存的经验胜过古今一切理性的思辩。约伯一方面认识自己在神面前的尊贵，一方面在尘土和炉灰中自卑懊悔。约伯在受苦中更贴近大地，也更贴近神。苦难，竟是神的管治、计划，甚至是他至爱儿女的特权。约伯生命的得失，不是以俗世的价值定夺的。我们能如约伯在健康快乐时享受生命，在苦难试炼时忍受生命么？
　　那原与神同等的耶稣，为了这片因罪孽而受咒诅的大地道成肉身，这是极大的奥秘。无限的神竟愿受制于人的身体，至高的神竟愿与人同等。为了贴近这片大地，他实实在在有血有肉地在人世间生活了三十三年！正如以赛亚先知古时预言的：“他们在一切苦难中，他也同受苦难。”他展示了真正的“人”的尊严，使你我领悟到苍天大地之间受苦却尊贵的“人”的样式！当人越发欲穷究超越自己极限的智慧，无限智慧的神竟甘愿降卑为人，并自婴孩为起点。当人越发要挣脱苦难，神却亲自到世间来受苦，以他的一生阐明受苦的意义。这是怎样的一种真理？怎样的一种奥秘？保罗用“深哉”、“大哉”也无法表达他的感受于万一。
　　耶稣没有选择“革命”、却选择“十字架”，作为拯救民族和人类的途径。神的国透过十字架植根于人心的土地上。神的国“只在乎公义、和平，并圣灵中的喜乐。”“十字架”，是犹太人的绊脚石，外邦人则看为愚拙。我们却透过基督受苦的一生，看出十字架是神大能力大智慧的表征。
　　彼得说：“有火炼的试验临到你们，不要以为奇怪，倒要欢喜，因为你们是与基督一同受苦……”基督与我们一同受苦、并为我们受苦的意义上，我们尝试领悟与基督一同受苦、并与众人同受苦楚的滋味。这种认同与委身，必使我们不致孤立于大地。人群，并使我们经历上帝的同在，然后自共同的承担中，分尝苦杯，去缔造我们的未来。
　　保罗说：“我们在一切患难中，他就安慰我们，叫我们能用神所赐的安慰，去安慰那遭各样患难的人。我们既多受基督的苦楚，就靠基督多得安慰。…… 我们从前在亚西亚遭遇苦难，被压太重，力不能胜，甚至连活命的指望都绝了，自己心里也断定是必死的，叫我们不靠自己，只靠叫死人复活的神……。这是保罗“四面受敌，却不被困住；心里作难，却不至失望；遭逼迫，却不被丢弃；打倒了，却不至死亡。”的秘诀。他宣称“原来基督的爱激励我们！”
　　受苦背后隐藏祝福的果子。苦难，是基督徒生命重要的操练。保罗劝诫提摩太“要和我同受苦难，好象基督耶稣的精兵。”
　　受苦，使人成长，并迈向成熟，直至完全的地步。我们若要“披戴主耶稣”、“与神的性情有分”、“让基督在我们里面成形”，我们就不会拒绝十字架，逃避苦难。经过炼炉的人，如炼尽杂质的精金，能成为贵重的器皿。而受苦的生命，缓缓泌出橄榄的甘味，锤炼出百合的情馨，把祝福带给生民和大地。痛苦对人生有转化、更新、提升的作用。
　　约瑟年少时，为兄长所害，把他卖给以实玛利人。他被带到埃及，又被卖给法老的内臣波提乏，因上帝与他同在，被提拔为管家。却又因主人波提乏的妻子引诱他不遂，反诬告他为引诱者，结果约瑟被下在监里……。有一天，约瑟成为埃及的宰相，约瑟的兄弟们因饥荒下到积谷丰富的埃及。约瑟和兄弟们相认时，痛苦的回忆和手足之情使他忍不住放声大哭，他安抚他们的惊慌：“不要因为把我卖到这里，自忧自恨，这是神差我在你们以先来，为要保全生命。……神差我在你们以先来，为要给你们存留余种在世上，又要大施拯救，保全你们的生命。这样看来，差我到这里来的，不是你们，乃是神。……”甚至他们的父亲雅各死后，约瑟的兄弟们不信约瑟早已打自心灵深处饶恕他们，不是因为看在父亲分上。约瑟难过地哭了：“从前你们的意思是要害我，但神的意思原是好的。……”约瑟的心何等温柔！他化苦水为甜水。同时他的信心看出苦难背后掌权的是神。他个人的苦难，化为整个民族的拯救和祝福，民族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诗篇作者也曾柔声说道：“一切遭遇出于你，我就默然不语。”
　　透过一位道成肉身、受苦的神，苦难之于我们不再是咒诅，而是祝福，不再是难忍受的，而是可忍受的，且赋与更庄严更深沉更广大的意义，把生命提升至更尊贵的地步。我们以背十架跟随他作为分担其苦难的一部分表现样式。这正是保罗说的“补满基督患难的缺欠”、“与主同死同复活”、“与主同受苦”的真理。基督徒不论遭遇何种苦难，因效法主，也由于爱，在苦难中参与神救赎的行动，又以信心超越受制的环境，如此就引进更美的属灵世界。我们的生命就更成长，结出丰盛的佳果。
　　神是万善之源。我们所经历的这一位神，是对抗一切邪恶力量的能源，赐与我们忍受的勇气根源，认同受压迫者的情感源头。苦难的深谷，是令人默想沉思反省的学校，是积聚勇毅爱智抵抗恶势力的所在。它是我们退守的堡垒，也是我们进攻的据点。
　　历世历代无数受苦的灵魂，无不自耶稣的十架下得着荫庇。正如一首圣诗所颂：“有如盛暑远行艰辛，进入磐石之荫；有如旷野欣逢居处，长途喜见凉亭。”
　　愿主亲自保守你，安慰你。
　　　　　　　　　　　　　　　　　　　　　　慕华

信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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