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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触死亡之一:台风.落叶.感动.生命

海 平(感谢著者惠寄)

  一片狼藉。
  伸出屋顶上壁炉的大烟囱被一颗斜落下来的山核桃树击倒。砖块散落了一大片。后院结满丝瓜的棚架连同一排碗口大小的桑树东倒西歪互相无力地搀扶在一起。院角处的南瓜秧和破碎的大大小小的瓜块洒落满处。这是我住的院子在台风袭击后第二天所见情景。
  一九九五年十月的一个傍晚,台风OPRAL绕佛罗里达州最南端进入墨西哥湾后急转北上,向着阿拉巴马州猛冲上来。我大学所在的小镇在那个晚上遭受近百年来最猛烈最穷尽地击打。在每秒100米的飓风夹带著如柱的特暴雨肆虐下,大自然中的任何生命和每一个人都经历一番与死亡接近的体验。我也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死亡离我是如此之近。在经历这次生命边缘冲击中,我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不仅是来自肉体上,更来自灵魂深处。一旦真的面对死亡,直面生命惨烈的真相,便无法再浑噩度日,在生命和死亡地边缘中徘徊,思虑如何穿透这层遮盖。
  死亡从惧怕的各个方面,像个不知疲倦的水侄,疯狂地吸食着我那一刻生存的勇气。我终于对惧怕死亡败下阵来。当倘徉在步入死亡的通道口时,惧怕自己灵魂走进行而上的虚无;惧怕孤身一人徘徊在天堂外拥挤的车来人往中却看不到自己的背影,表情而无限地疏离;惧怕天堂的门虽然大开,却无力全然进入;惧怕在美门的生命册上我的名没有列上;惧怕点名的时候,我不在场,......,这一切的惧怕深深震撼心灵的深处,渐渐让我推翻了原有的生命准则。
  我记得从少年走到青年的日子里,我开始不断地听说亲眼看见很多死亡事件:疾病,战争,车祸,自杀,谋杀,枪杀,地震,台风,翻船,政治武斗,触电,煤气中毒,......。这些事情在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总是在我身边发生,很多人在无意中就走向了死亡。这让我害怕这个世界,害怕黑夜,害怕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存在黑暗面前的无奈与苍凉。很多人都顺顺当当地学会成长,而我不得不一次次地见识和感悟死亡,那时让我想起来非常讶异:我们生存的这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几颗两人抱不住的山核桃树,连根拔出,横七竖八地躺卧在院内院外。吹落的树叶随着雨水的尽去,紧紧贴在湿地上。站在积满浊水和仍丝丝缕缕连接着细小根茎的大树坑旁,从断裂主根的粗壮而十分有力的树干上,从侧枝上仍旧翠绿的树叶上,从南方初秋台风肆虐过的午后单薄的阳光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清,心灵漫步在微风中,行进在黄昏前的边缘上,这实在为我和生命之间缔造了一次微妙的邂逅。我仿佛听到天使的翅膀慢慢折断的声音,听到草木死前的哀鸣。感受到树坑中水面浮满的青叶传递出的一种死亡悲哀和叹息。经历了昨晚与死亡的亲近,已经很容易感染上这份萧瑟和悲凉。我静静地立在院中,在满目疮夷中身落于平卧的大树之间,心却立于垂死与已亡的唉叹之间,思想它们繁茂和落泊间的全部。人生,富贵抑或贫穷,邪恶抑或善良;人死,多情抑或无情,全葬抑或裸葬,还有什么区别?一捧黄土,埋下赤裸裸的死亡,难道还在期待什么来世或是前生?所谓恩怨情仇,所谓生离死别,在帷幕落下的那一刻,已全部尘埃落定。
  一阵清风而过,水面的漂叶被吹聚在一起,你拥我推,枝头的残叶也不断地加入到那里的纷乱和死亡的无尽中。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一种强烈,一种眩目的跳跃,一种难以止住的感动!生命竟如此这般......。落叶此刻正无牵无绊急切地进行着一场完全遗失大逃亡,正演绎着一场生命的全释。这些巨树几乎用尽半个世纪到一个世纪的时间才完成这最后的生命摇曳。在低咽沉静和黯然缄默中画完这道永恒的沉痛。人不也象这些大树,落叶,院落里的房屋和一切......一样,在经过生命的风暴肆虐后,会走到生命的尽头吗?人的死,就象轮回的白昼与黑夜:日出夜没,月显昼归。人走过童年的清晨,度过青春的白昼,而后,便走进美好而深沉的黄昏,消失在死亡的夜幕里。当我第一次认识到"我必定死!"的残酷的事实时,产生了强烈地死亡恐惧感。它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来敲门的不速之客。触景生情,我知道我害怕死亡,那时害怕死前拿不出一个沉甸甸而丰富的人生履历来面对死亡。
  我难过地独自承担着它们带给我种种无言的伤感和脆弱。我忍不住微微的颤抖,我闭上眼睛无法克制地哭了起来----为这深深的感动,这源自生命和自然的感动......。好久没有这么淋漓尽致地放纵自己的感情了。我感动得没有一丝掩饰,没有一丝做作,只有赤裸裸地掉眼泪的冲动。曾闻生命最深的秘密在于死亡,而生命最深的感动确是那些与死亡抗争的生命所表达出的那种极至和引发出的令人触动的思考。
  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绊着我的灵魂,让我从思考死亡中感受一种永恒的东西,寻觅一份心灵的慰藉和一份圣洁高尚的情操,寻觅一汪喝了可以止渴的清泉。这些象是一丝丝,一缕缕,淡淡的,雅雅的心愫总飘荡在我心灵的天空,忽隐忽现。我此刻感到我生命的骨子里有一种渴望永恒生命的长风吹进了我的心,我的生命不需要象它们这般到了尽头,我要找寻生命永存的源头,让我逃离出死亡无时无刻对我的威胁。这种欣喜的盼望,醉心的渴想,对永恒的追求,还能从何处来?现在我才明白,这就是存留于我们之心内室的良知良善,是按他的形象创造人类的神亲自指出那身后之事,并将永恒安置于人心。那么这种对归于无有的恐惧和深处的焦虑,又是从何而来?心灵为何退缩,为何惊于毁灭而裹足不前?《圣经》告诉我们,人无力对自己一生的所作所为负责,内心的良知渴望公义、圣洁,而在肉体里又没有良善,活在罪中,有了一种为义自责的痛苦。因着人无法自己圣洁自己,面对死亡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凄凉透彻胸怀,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压迫内心,人的一生中,到底要怎样才能心境超然,坦然面对一切生命中的所有和没有?"一切都是不确定的,只有死是确定的。"死的权势将注销一切生者的意义: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在死,准备死,最终无一例外地进到死的怀抱中。
  我曾看过一棵小树,被狂风折断了腰身,在北风中立了一个季节,却依然在春天萌生了枝叶。我一直想将自已的生命走得简单,如同那棵童年的树,就那样寂寂地也能生长。春天是新绿的季节,那就拼命地发芽好了;盛夏要葱绿的时候,那便茂盛地展开枝叶好了;秋天也许叶子会红会黄或者会凋落,那便让它或红或黄或凋落好了;冬天也许只有光光的躯干线条一样的独立北风中,那就这样裸露北风中好了。岁岁年年,春夏秋冬,顽强地生长、舒展,有过黄绿眉眼的欣喜,有过郁郁葱葱的狂乱,有过干瘪枯瘦的憔悴,有过千疮百孔的创伤。从生到灭,又从死亡中再生,不断痛苦地嬗变。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面神都放有一个渴望无限、达到永恒的愿望,使人都希望死亡迟一点到来,可事实上人又无力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人的生命制约在时间的里面?为什么生命常常被以一种强暴的方式来执行这种终结,如疾病、灾祸,战争,等?为什么在人生岁月里,也充满了许多坎坷、辛酸、悲伤,失意,苦痛,无力,遭难,......,眼睁睁看见那鲜活的生命在渐渐远去?
  我终于明白人无力扭转死亡的方向,死亡的冷酷,死亡的无赖。"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约伯记14:1~2);还说"我已经象灭绝的烂物,象虫蛀的衣裳。"(约伯记13:28)"我们生来都是软弱,过著短暂、患难的生活。我们像花早一样生长、凋谢;我们像影儿一样消逝,不停留。"(约伯记14:1-2)。人赤裸裸的死去,纵然殡仪馆的商人以最巧妙的手法化妆,也没法吸引人。死后的身体成了一个空壳~~原先活生生的细胞原浆质,变成了一个冰冷无生气的东西,并且等待着回到它原来的尘土中去。死亡从来就不徇任何人的情面,在它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我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使之减缓。
  《圣经》中这样讲,"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创世记2:7)。因此,人是由尘土所造,并且是因为上帝吹了一口生命的气息,人才能成为一个「有灵的活人」。这一方面强调人生命的尊贵,人与其他的生命有一个重要的分别,就是人直接从耶和华那得到生命的气,是上帝创造的最终成果,灵肉相合。但另一方面强调人生命的有限性,"人本是尘土,仍要归於尘土"(创世记3 19);所罗门在<传道书>十二章七节,叙述了基督徒对死后躯体归土的概念:"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生命从一种形态转化到另一种形态,就如同毛毛虫蜕变成蝴蝶那样,是从普通的到美丽的,和从在地上受束缚到那无限的生命境界。
  死,使一切生命都有期限,一切生命,都有死期。这种肯定人的有限性,将信仰上帝引向生命的高度。对生命高度的评价,使我渴慕和信赖生命的本源-永生的上帝。人之所以活著,是因为上帝与人生命的灵相契,人与上帝之间所建立的和谐的灵里关系。所以,这生命有赖於呼吸,一口脆弱的气息,它并不是意志所能操控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就会使之消灭。这气息是上帝的恩惠,并不是因为我能做什么,生命仍然持续地依附神,因为上帝使人活也使人死,有绝对的主权。虽然人热心寻求上帝,也倾听上帝的话语,并且追随智慧的道路,但是死亡仍然会自然地来临,没有人可以幸免。人类的始祖亚当夏娃违背神,偷吃禁果,将人类灵魂带入罪的煎熬中。《圣经》说:"罪的功价就是死。"这也意味当我们的灵魂因此缘故必有一死。上帝的儿子主耶稣督基督却为了我们的罪,道成肉身,钉死在十字架上。只要我们称他为我们生命的救主,他的宝血就洗净了我们一切的罪和不义,我们就能够直接面对圣洁的神。主耶稣基督死后三天复活,给了我们生命永恒的确据。让我们看到世上的生活是客旅,永恒的家在天国。
  "按着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希伯来书9:27);"死亡和阴间也被扔进火湖。"(启示录20:14)。保罗在哥林多前书十五章35-55节论到基督徒的终末复活。虽然基督徒同样先有肉体的死亡,这死亡不但不是生命的挫败,反而是生命在主耶稣基督面前扎根、开花、结果,在复活的胜利中吞灭死亡。并且要从软弱的、必朽坏的、属物质的身体,变成强壮的、不朽坏的、属於来世新境界的身体。所以「我们不是都要睡觉(死亡),乃是都要改变」。
  黄昏,我立在这个小镇城外的小河岸边,一个人痴痴地看着河对岸的人家,听散落的犬吠。风微微地吹,吹着我的前额头发柔柔地颤动着。河水亲吻着堤岸两边的水草,发出断续的啵啵声。侧过目光,看那一波一波轻轻荡漾的河面,在晚霞地映照下,像一匹宽大的大红丝绸缎子,那表面柔滑的反光直想让我伸手去触摸,去感受它的柔软的舒适。对岸人家的屋脊上和那片林子里,淡红的晚霞正在逐渐消退,一切,都在等夜幕的降临。生命不也就是这般从绚烂到黄昏再进入黑夜,但黑夜的尽头又是生命的黎明。
  ... ...
  一艘快艇驶过来,打破了本有的宁静,在河面上辟出几道长长的波浪,就仿佛裁缝的剪刀一气呵成地剪丝绸面儿,拽出两边水的皱纹不住交迭,......,直到黑夜降临。等待黎明曙光的第一缕......
  

信仰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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