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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特──认识「有人性的上帝」的神学家

林鸿信

  
  这位全身被胡乱贴上许多标签的神学家,为什么影响这样大?
  
  无神有爱
  
  费尔巴哈(一八○四~一八七二)是十九世纪最彻底的无神论者之一,他承袭了黑格尔哲学思想,却摒弃任何绝对者。以纯粹的人本主义立场,他对基督教信仰做了极端严厉的批判。他认为「神学就是人学」,意即所有关於上帝的讨论不遇是在讨论人而已,因为他根本否定上帝的存在,认为上帝不过是人自身的投射,是主体本身客观化地向外投射,因此上帝的属性就是人的属性。
  
  简而言之,没有上帝,只有人,宗教信仰不过表现了人的本质,当信仰者说:「上帝说」的时侯,事实上是人在说「上帝说」,也就是人在说而已,而且所在说的上帝就是根源於人,因此,究竟只是人在说人自己,神学因而与入学完全等同。
  
  在世人多半将费尔巴哈视为极端的无神论者时,巴特(一八八六~一九六八)慧眼独具在费尔巴哈的思想中看到宣告、呼吁与召唤,因为巴特认为他的努力是对上帝能够更加真实与人性化的期盼,在其中正是一股宗教性地对人的关怀与热爱。
  
  这种特徵在许多无神论者身上都可以看到,他们否定上帝并不尽然是为了要否定上帝,而是因为肯定了人,结果在肯定人当中呈现出宗教情操以及对被否定的上帝之期待;他们对抽象的、形而上的、教堂内的、修道院内的上帝相当不耐,因此宁可转而以无神的身份走入人间。
  
  在巴特对费尔巴哈的欣赏当中,并不是以狭义的「有神」或「无神」来评判无神论者,而是以他们所呈现对上帝与对人理解的深度来判准。由此观之,一个表面上的无神论者并不见得比一个表面上的基督徒离上帝更远。巴特终其一生在其生涯与神学著作中,处处反映著对人的关怀与热爱,他认为这来自无神论者的挑战是每一个基督徒必须严肃面对的。
  
  由人开始或由神开始
  
  巴特在神学上真正的对手并不是费尔巴哈,而是士来马赫(一七八六~一八三四),也是十九世纪思想幅度极为广阔的神学家,把敬虔派的信仰体验写成神学体系。
  
  由於敬虔派非常看重主观的信仰体验,因此士来马赫大胆地在神学方法上作了一个革命,就是以人的宗教体验作为出发点来架构神学体系。德国传统的传世神学著作通常叫做「教义学」,士来马赫却以「基督教信仰」为其大著的书名,可见客观的教义学论述已由主观的基督教信仰角度所取代。
  
  影响士来马赫的,除了敬虔主义之外,尚有启蒙运动、浪漫主义与哲学思潮等等,他的革命性尝试影响了随後兴起的自由神学,人本主义因之而逐渐高张,人的宗教经验成为唯一的焦点,而基督教成了一种具有优越伦理道德的宗教,立敕尔(一八二二~一八八九)与哈拿克(一八五一~一九三○)即为著名的自由神学家。
  
  整个巴特的神学教育都是在自由神学笼罩的气氛下完成,巴特在学成之後返回瑞士乡间当牧师,在牧会中深深体会到自由神学在应用上的无能为力。也曾精采地描述,每当教堂钟声响起,信徒由不同的家庭与工作岗位四面八力涌向教会,内心充满了期待,面对高耸的讲台,他突然冷汗直流,不知道要传讲什么才好。
  
  以一个人而言,他体会到人实在无法传讲上帝的话;再以一个人而言,他又体会到人必须传讲上帝的话,在这两难之中,他重新研究罗马书,写出了震撼自由神学的「罗马书注解」,重新界定人与上帝的分际。
  
  上帝是上帝,人是人,混乱了人与上帝的分际就是罪,罪的问题只能由上帝来调整。因此,巴特终其一生十分强调上帝客观的启示,也就是人类拯救的源头。这不只是反对自由神学的观点,也对士来马赫的神学方法大大质疑,也自称一生大半的时间都在与士来马赫摔跤,这更是对费尔巴哈将神学人学化,将上帝主观化的绝大挑战。
  
  但是巴特却一直没有忘怀费尔巴哈对人的关怀与热爱,这份爱在士来马赫的神学方法论,在自由神学的人本主义,一样地脉动不停,反而许多铁面无私在为教义正确而争辩的人当中,独独少了这份爱。
  
  有神有爱
  
  由於上帝启示的中心是耶稣基督,因此巴特将士来马赫以人为中心的神学方法论,扭转成以基督为中心的神学方法论,写下一万两千多页的「教会教义学」,不但是客观的教义学,而且是在教会──蒙召者的团体处境下写成。许多人忽略了,这本教义学只是未完成交响曲,第五大部份「救赎者圣灵上帝」并未写成,批判巴特的人若未从此角度思考有欠公允。
  
  在以基督为中心的角度里,巴特从未忽略对人的关怀与热爱,在基督道成肉身的事件当中,一方面是基督降卑成为人,是上帝那一方面降卑来屈就人,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卑微的人被提升,有幸能够与从天上来的基督同在人世间。
  
  巴特对人的关怀完全透过耶稣基督的角度来表达,若非道成肉身的基督之完美,我们就不知道何为人的罪,也若非基督,我们就不了解一个真正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巴特一生中对人本主义不遗余力地排斥,但是他却对人本身表现极度的关怀与热爱。早期在瑞士乡间牧会时,目睹工业社会制造了许多社会经济问题,也曾经对社会主义有很大的兴趣与投入。
  
  随後在德国大学任教,比别人更加敏锐而提早察觉了纳粹兴起的危害,在一九三四年就与告白教会发表巴尔曼宣言。这是一份内容非常纯粹的信仰告白,主要就是告白「基督是主」,但是在当时的处境下,这样的信仰告白已是十分政冶性地介入了。同年他被大学解职,隔年返回瑞士教书。
  
  二次世界大战後,进入东西冷战对峙,在当时西方社会这样一个全面反共的年代,他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弊病极不留情,又与铁幕下的教会领袖、神学家保持密切的关系,在这许多特立独行中,也表现了走出象牙塔而走向人们的热爱,连一生最後几年,每周还定时不断地到监狱去讲道。巴特在瑞士教书十八年,当今知名神学家很少不受其影响,他的幽默感与对莫札特音乐的爱好,迄今仍是许多人津津乐道的神学界轶事。
  
  有人性的上帝
  
  巴特晚年时写了一本小书「上帝的人性」(一九五六),他强调上帝在耶稣基督里正是充满了人性的爱,因为上帝的神性就已包含了人性。做为一个基督徒,我们无从回避爱人的挑战,「不爱他所看见的弟兄,就不能爱没有看见的上帝。」(约壹四20)世界上的人眼睛看不到基督徒的信有多少,但是基督徒的爱有多少却无一不在世人眼前。
  
  在台湾走向越多富裕而越少人性的社会时,面对慈济功德会汇集群众的盛况,加上许多弱势团体也在不同角落努力奋斗,种种慈善事业正由多样宗教团体与基金会大力推动,热切传福音的基督徒终必面临这样一个窘境,实在很想说:「很好,你们所做的有爱,可惜没有耶稣基督。」但是後半句即难以启齿,因为有耶稣基督在心中的人必然有爱,这种爱不是理论或言语,而是行动与实践。
  
  (台湾神学院专任教师,并於斗南长老教会牧会)
  转载自西祠胡同圣保罗堂基督教讨论版www.xici.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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