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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讲上帝的话--宗教史札记

白德满 著/许佩郁 译

所有的宗教社群都必须关心传统的传递。他们必须谨慎留意,关于他们对宇宙的了解和世间的表现之标准模式如何散播于更大的社会中并且传递给新世代。此外,在当代世界的全球化与宗教多元化的社会里,宗教领袖必须越发关心部份人士称之为「大众神学」的表达,也就是对三种不同但又彼此关连的大众提出的神学:一般社会界、学术界和教会界[1]。有监于一方面宗教的私有化,另一方面宗教基要主义的增长,基督徒领袖于服事中渐渐受召来促成公开的对话,广义上谈论人类存在的意义以及迈向「公正、可参与、和可持续的」全球性社会[2]。传道对于这般贡献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而且其听众最后扩展为三种群众。倘若,如约翰.奇林杰所提,引人注目的基督教的传道是根据「叙事神学」 (recital theology) -详述上帝所为我们、给我们、通过我们做的事-并且可能以「叙事形成社群」为特色[3],于是我们必须了解如此形成的信仰团体总是超乎其本身,受召进入对话式见证和调和性事工中更大的世界。圣灵保证信仰团体连结的型态其本身并非尽头。


  那些已经受召接受传道这项艰难任务的人,于私于公必定有所挣扎,欲选择能表达道的重要性的话语,以及找寻人类能适当地表达与上帝旨意相关的观点。最后,讲道者将他们的信仰故事当作献给上帝的供物,如弗瑞德.馈达克所评论,知道「就是上帝将话语变成道」[4]。事实上,传道人以轻声细语的祷告邀请听众加入这个献祭的行动,到最后,他们都能被在道成肉身,也就是基督,遭遇的恩惠所拥抱。


  因为讲章理所当然地被理解为献给上帝的供物,所以那在基督教团体中讲道的人,务必藉由圣经和神学的、以及人文与科学的训练,在有关人类的处境和上帝与受造物的关系中,开放自己。本篇专论文章的目的,在于非常扼要地提出学者们追求人类学与宗教史之间的比较研究,这项工作如何有助于基督教的传道人。或许许多传道人并不会立即视文化人类学家和宗教历史学家为重要的谈话伙伴。然而,我会主张这些学者在描述宗教经验的重要性以及在不同文化背景中的表达方式的努力,有助于我们这些在教会与世人面前以塑造我们基督徒信仰的故事传道的人。我想以探索四个与宗教本质相关的命题,就是能显示我们讲道工作的方法,来略述如此的比较研究何以会有帮助。

一、宗教提供可替代的世界

正如他那篇具影响力的文章中的一句名言,「成为文化系统的宗教」,文化人类学家克李佛德.吉尔斯引述乔治.桑塔耶那深具洞识的话,他说:「每个现存和健康的宗教都有一个显著的特质。其力量在于独特惊人的信息,以及启示带来生活的成见。其所开启的远景与所提的奥秘均为另一个可居住的世界;而另一个居住的世界-不论我们是否期待全然过渡于此-就是我们所说的信教[5]。」透过圣言圣行的利用,宗教建构意义的世界,也就是属灵的宇宙,将我们的生命置于更大的圣境中。宗教将我们对四周宇宙的一般经验,与明显地透露出宇宙中最终意义和我们置身之处的特殊经验相结合。藉由提供对另一个实体的远景和通往在其中实在的转化之径,宗教自然地提出批判的观点,来看世界如何与其应该之道的关系以及人类成就和人的潜能的关系。如此一来,它们便需要创造性的想像的奔驰,关于前所未有但可以现在存在的和追求真实之隐藏的能量。


  宗教本质的见解对基督教传道的建议,乃我们的讲道篇必须绘以鲜明大胆的色彩于可替代的宇宙之上,就是耶稣呼召我们当他的门徒的宇宙,也就是耶稣的生平事迹所与众不同地呈现在我们当中的上帝国。本质上,我们的讲道必须生动地描述另一个可居住的世界,一个改善中的实体完全进入了恩典与灵性再生的奥秘。当那个实体似乎特别充满活力和接近时,讲道者必须认真地从事这项工作,就是提供那改变中的实体之令人神魂颠倒的新展望,以及唤起教会过去的记忆。这样邀请从信仰的立场来耳闻目睹,本质上具破坏性,因为它们对大众化的观点和世俗世界的价值提出质疑。基督徒的讲道,同时代表上帝国中的生命向来构成的公开挑战,又详述兴高采烈的确信上帝的救赎已经临到我们、正在进展当中、并且最后将接受一切的创造[6]。所以传道人必须质问每一篇讲道:「我的讲道技巧是否能瞥见,不论多么短暂,一个神圣的实体存在于时候未到的此地,一个受祝福的实体,在当中我们受赎,也藉其得以无所畏惧地面对将来?」「这篇讲道有否邀请听众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恩惠与真理的可替代的灵性宇宙?」

二、宗教提出对心与灵的关心

宗教史家周辛.瓦贺曾经为了定义那可以称为「宗教」经验的事,而界定了四个标准规范。首先,他指出,这是对被经验为最终的事实、加强和制约宇宙中任何其他一件事的反应。第二,这是全体人类对于它被理解为意义深长的反应,每个人都不仅限于以他们的心灵、情感或抑制来回应,而是以「完整的人」来回应。第三,纯正的宗教经验,可能是人类具有的最热情的经验。第四,这是驱使人类行动的实际经验[7]。


  一旦了解这些叙述「宗教」特有的经验之努力,大多数的当代宗教史家都能同意强那森.史密斯的主张:「若有任何独特的事关于宗教是人类活动,那是程度上的不同而不是指类别[8]。」也就是说,将宗教描述的最特别的是扩展人类生活每个次元的实际努力,一个宗教族群对终极实在与真实的最基本的认知之应用。宗教领导者在所有传统中对这个应用过程负有特殊的职责,当中非常重要的当然是最困难的时候,即人类遭遇挫折、失败和害怕的时候,有时就在无意义的终极威胁出现之时。


  这种描述宗教的学术努力,提醒我们传道人,我们邀请进入充满意义的属灵世界必须以全人的方式展现。当我们努力想完整地解释在上帝国里各方面的人类经验之新生命意涵,我们的言辞必须在智性与感性上引人注目。一方面,我们的讲道必须以理性的信仰告白-即使从谨慎的世俗观点看来是不理性的-诉诸心智。另一方面,这些讲道篇必须在感情上能服众或引起他们的兴趣。换句话说,我们在讲坛上的分享,必须忠实地道出我们对生活的终极处境最清楚的展望,因为它应该受制于在教会这个普世家庭里和多元社会这个公开场合的审查。此外,我们说话的内容及方式,必须抓得住我们对期待、奥秘与神奇的感觉,并且对圣灵的临在肃然起敬。我们必须能够以某种程度的技巧传达宗教经历的感情色调,那允许听众成为不单单是听众而已,而是藉著感觉转化成更衷心的参与者,以及被吸引到基督徒的转化过程当中,心志都受恩惠归化。所以,传道人每一次都应该这样问:「这篇讲章是否用词严谨,表达出我所知道的真理-在准备经文与传统中由圣灵引导-我是否愿意接受教会内外的审核,作为基督教教义理性的应用在生死大事上?」「我建构讲者的方法与口头表达的方式可能产生动人的力量吗?」「这篇讲道最后能构成一份心志上合适的供物献给救赎我们的上帝吗?」

三、宗教将个人安置于一个集体过程

这他的书中,《迈向世界神学:信仰与比较宗教史》,魏弗列德.康推尔.史密斯提醒我们,想要把每一种「宗教」了解为安定的系统已经不可能。相反的,所有的宗教信仰与仪式都必定被视为牵涉到宗教变革的过程。因此,我们不必以特别的宗教传统来想像认同的动作--无论是犹太教徒、基督徒、佛教徒、或其他-就像是对信仰与生活的静态典范的一种遵行。根据史密斯的说法,它更像是进入一条河流,一条灵性上有动力且川流不息小溪。


  在外在世界中,事实上,没有任何事物与「犹太教」、「基督教」以及「佛教」这些名词完全吻合,因为这些仅是理论上的概念。我们所发现到的是那些选择献身信仰团体的人,当中不断努力来具体表达某些终极与道德价值的基本异象。我们所发现的是每一个个体都将他们的宗教生活与别人的宗教生活以持续发展中的特别的属灵关系结合在一起。因此,每一种宗教总是「在建造中」,并且每个分享特殊信仰的人,有份于-不论大小-决定了它独特的历史过程的本质与方向。职是之故,史密斯这样写著,做基督徒乃「表示-向来如此-加入基督教会:承担它的过去,对于所有的离经叛道,也许并无所批判,然非绝对尴尬,的确有坚定的认同;要接纳它的现状当然也不是没有批评,更不是没有眼泪,但最后也不是没有希望;要对其将来贡献一人之所能,以全心全意和责任还有对自己的不完全的这种毁灭性的观念,并将结果留给上帝[9]。」这是说,首先,传道工作一项重要的角色就是将个人安置于这个辨别与见证的集体过程中,辨认每个基督徒为普世的一个重要部份,也就是信仰的普世家庭。我们宣讲上帝的话,应该如此地塑造负责的神学反省,善于利用经文和传统来阐明当代门徒训练的重要性。这应该鼓励所有信徒能在圣灵引导下有个人的自由空间来做宗教的诠释。然而也应该同时强调在基督更宽广的身体内彼此的责任义务。教会是约的社群,当中所有的信仰观点可在圣经的记载与普世教会的历史见证的光照下获得并受检验。


  第二点和第一点有关:好的传道同时具有个人与普遍的重要性。从一方面来说,宣讲上帝的话是深刻的个人行为。的确,传道者必须透过他们的讲章道出他们不一致的灵性生活的重要面、他们自己独特的奋斗,相信并「愚蠢地」藉由失去生命来得著生命这当中的要素。这里,「叙事神学」恰如其份地承接「故事神学」(narrative theology)的形式。叙述者分享自传式的东西,其内容对她而言乃呼召她来过另一个实界的生活,并且走上十字架的道路,而且在门徒的样式上不断经历失败,而又不断地遭遇上帝的赦免与指引。另一方面,透过这般个人的告白与见证,传道者唤起对人的罪行的深刻普遍的直觉与对救赎爱的需要,以及注意到在所有时间、地点中多样化的基督徒经验与表达。所以,传道人每次都应该这样问:「我所要讲的道是否有助于听的人,将其宗教实践在过去、现在、未来的约的社群之处境中?」「这篇讲章能反映出我对信仰生命最深刻的确信,也就是奠基于自己的宗教经验和那些在一长串参与基督教过程的关系中重要的见证的信念吗?」

四、宗教提供现实与希望

当部份社会科学与马克斯理论家仍想要主张宗教就是「鸦片」,也就是对实存世界中的两难之存然逃避,这个简化了的看法之不足,已广为人知。例如,正如吉尔斯所论,「在一切经历中,宗教困扰人之处同鼓励人一样多;迫使他们正面迎向不动声色的事实,就是他们天生就有麻烦,如同得以避免这样的遭遇,鲜少有任何宗教经验,无论『大』、『小』,不勉力而为肯定生命是痛苦的假设[10]。」的确,通过神话与仪式-象徵性的故事和行动-宗教社群将经验上的不一致带进事物的本身的情况与应该的情况之间,真实与理想之间明显的矛盾[11]。


  这种不一致和矛盾当然不仅存在于外在世界,也同样在每个人的人格里根深蒂固。因此,虔诚多少代表献身于属灵的理想中,这个理想乃人类鲜能达到的标准。我们属灵的理想总是超越我们属灵的实践。所有宗教的教友都可以同使徒保罗一样坦然承认挫折:「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故此,我所愿意的善,我反不做;我所不愿意的恶,我倒去做」(罗七:18-19)。因此,诚心要求虔诚向来同时也是事实和愿望的宣言,宣告一个人现实与希望的身份。于是,当宗教朝圣者一路走来,颠簸失迷,宗教团体便提供使其能复原、团圆、与再圣化。本质上,他们供应对于希望的基础以弥补失落的希望,朝圣者可以重新上路,或被寻获。


  这正好提醒我们,一方面基督教的传道必须现实地处理人堕落的情况。圣经作者对人本性当然不存任何天真的想法,我们亦然。我们都亏欠上帝的荣耀,需要救赎。的确,传道者说出先知的话、呼召悔改,都必须首先对自己发出。然而,以现实为主,基督教的传道,在另一方面,是奠基于无拘无束的乐观主义,这是直接发自于无与伦比的好消息。它来自由显明上帝的耶稣基督那充满恩惠、拯救的爱。所以,我们所宣扬的基督徒使命便建立在不因我们不够忠心而毁损的希望上,反而这希望来自因上帝先爱我们这个事实。因此传道人应该每次都这样问:「我所准备的讲章是否对人类的处境和先知话语的挑战提供实际的反省?」「再者,讲章中的信息至终是否为一篇具有不以人的潜能而以上帝丰盛的恩典为基础的希望和福音的讲章?」「最后,我的讲章是否能说服自己-不管旁人是否能被说服-通过圣灵的同在,始于此时此地,在上帝国的生命是实存的可能?」简言之,我主张文化人类学家和宗教史家所作的比较宗教研究,有助于想传讲教会所托付的福音的基督教牧师。以上有关宗教本质所略述的四项命题仅仅作为例子,说明这样的研究如何提醒我们有关福音的观点与传道的实用方法。的确,当我们讲道,如果我们能吸引人展望另一个可居住的世界,诉诸心智来献给上帝,将个人见证置于集体过程的脉络中来定义基督教事工的样式,并且在超越并改变一切实体的恩惠中宣扬圣经所带来的希望,如此,我们也许能在那些奉基督之名「搅乱天下的」(徒十七:6)圣剧中真正扮演我们的小角色。


  注:[1] 参阅David Tracy著,The Analogical Imagination:Christian Theology and the Culture of Pluralism (New York: Crossroad Publishing Co., 1981)。


  [2] 有关一个「公正、可参与、和可持续的」全球性社会的说法乃1975年普世教协于肯亚奈若比召开年会的贡献。


  [3] John Killinger著,Fundamentals of Preaching (Philadelphia:Fortress Press, 1985),4-5页。


  [4] Fred B.Craddock著,Preaching (Nashville: Abingdon Press,1985),19页。


  [5] 出自George Santayana 的 Reason in Religion,摘自Clifford Geertz 著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New York: Basic Books,Inc.,1973),87页,本文作者的强调。


  [6] 对救赎的三个时态简单又有用的讨论,参阅 Lesslie Newbigin 著 The Gospel in a Pluralist Society (Grand Rapids:Eerdmans;Geneva:WCC, 1989),171-2页。


  [7] 参阅Joachim Wach著Types of Religious Experience: Christian and Non-Christian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51),30-7页。


  [8] Jonathan Z. Smith著,Imagining Religion : From Babylon to Jonestown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2),44页。


  [9] 参阅Wilfred Cantwell Smith著Towards a World Theology: Faith and the Comparative History of Religion (Philadelphia: Westminster Press, 1981),34页。


  [10] Geertz著,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103页。


  [11] 参阅J. Z. Smith著Imagining Religion: From Babylon to Jonestown,特别在"The Bare Facts of Ritual"里头,53-66页。


  转自《神学与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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