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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录:卷八

〔古罗马〕奥古斯丁  著

 


    我的天主,我愿回忆、诵说你对我的慈爱,借以表示我的感激。希望你的爱使我浃肌沦
髓,使我的骸骨说:“主,谁能和你相似?你解除了我的束缚,我要向你献上歌颂之祭。”
①我将叙述你怎样解除我的束缚,希望崇拜你的人们听了我的话,都能说:“愿主受颂扬于
上天下地;他的圣名是伟大而奇妙!”②你的话已使我铭之肺腑,你已四面围护着我。我已
确信你的永恒的生命,虽则我还“如镜中观物,仅得其仿佛”③;但我对于万物所由来的、
你的不朽本体所有的疑团已一扫而空。我不需要更明确的信念,只求其更加巩固。我的暂时
的生命依旧在动荡之中,我的心需要清除陈旧的酵母;我已经爱上我的“道路”,我的救
主,可是还没有勇气面向着崎岖而举足前进。    
  ①见《诗篇》115首16节。
    ②同上,75首2节。
    ③见《哥林多前书》13章12节。
    你启示我使我以为应向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请益。我认为他是你的忠仆,在他身上显示出
你的恩宠。我听说他自幼即热心奉事你。这时他年事已高,他一生恪遵你的道路,我相信他
具有丰富的经验和广博的见识。事实确是如此。因此我愿意以我的疑难请他解决,请他就我
当时的心境,指示我适当的方法,为走你的道路。
    我看见教会中人才济济,各人有进修的方式。我已经讨厌我在世俗场中的生活,这生活
已成为我的负担。我先前热中名利,现在名利之心已不能催促我忍受如此沉重的奴役了。由
于我热爱你的温柔敦厚和你美轮美奂的住所,过去的尘情俗趣在我已不堪回首。但我对女人
还是辗转反侧,不能忘情。使徒并不禁止我结婚,虽则他劝我们更能精进,希望人人能和他
一样。不中用的我却选择了比较方便的行径;仅仅为了这一事,我便为其他一切缠扰得没精
打采,种种顾虑将我磨难,因我既已接受婚约的约束,对于我不愿承当的其他负担也必须配
合着夫妇生活而加以适应。
    我曾听到真理亲口说过:“有些人是为了天国而自阉的;可是谁能领受的,就领受
吧!”①“那些不认识天主的人,都是昏愚的人,因为他们徒见悦目的东西,而不识物之所
从来”。②我已经破除了这种昏愚,已能高出一筹,从万有的证据中找到你天主,我们的创
造者,找到你的“道”,与你同在的天主,与你同是唯一的天主,你因他而创造万物。    
  ①见《马太福音》19章12节。
    ②见《智慧书》13章1节。
    另有一种大逆不道的人,“他们虽然认识天主,却不当作天主去光荣他,感谢他”。①
我也曾堕入此种错误之中,你的手拯救我出来,把我安放在能治愈疾病的处所,因为你对人
说过:“诚信即是智慧”;“不要自以为聪明,因为谁自称为聪明,谁就成为愚蠢”。②我
已经找到了“明珠”,我本该变卖所有一切将它购进,而我还在迟疑不决。    
  ①见《罗马书》1章21节。
    ②同上,22节。


    我去谒见西姆普利齐亚努斯,对于蒙受你的恩宠而言,他是当时主教安布罗西乌斯的授
洗者,安布罗西乌斯也敬爱他犹如父亲一般。我向他讲述了我所犯错误的曲折情况。他听到
我读到柏拉图派的一些著作,这些著作是由已故罗马雄辩术教授维克托利努斯译成拉丁文
的,我曾听说维克托利努斯将近逝世之前信了基督教;当时西姆普利齐亚努斯向我道贺,因
为我没有涉猎其他满纸谰言的形而下的哲学著作,至于柏拉图派的学说,却用各种方式表达
天主和天主的“道”。接着他勉励我效法基督的谦卑,这种谦德是“瞒着明智的人而启示于
稚子的”;①他又向我追述维克托利努斯的事迹,他在罗马时和维克托利努斯非常投契;我
将他所讲述的传录出来,因为这事使我们兴奋地赞颂你所赐予的恩宠。这位维克托利努斯,
耆年博学,精通各种自由学术,而且批判过许多哲学著作,一时高贵的元老多出于他门下,
由于他对教育的卓越贡献,受到举世所公认的最大荣誉;人们在市场上建立他的纪念像;可
是一直到那时候,他还敬奉偶像,参加着罗马贵族和民众们举国若狂的亵渎神圣的淫祀,如
奥赛烈司、各种妖神和犬首人身的阿努俾斯,他们曾和“涅普顿、维纳斯、密纳发对抗”②
交战;罗马战胜他们后,反而向他们崇拜!老年的维克托利努斯多少年来用他惊人的口才充
任他们的护法,但他绝无顾虑地成为你的基督的奴隶,而你的泉水下的婴孩终于引颈接受谦
逊的轭,俯首接受十字架的耻辱。    
  ①见《马大福音》11章25节。
    ②见味吉尔《埃涅依斯》卷8,698句。
    主啊!“你使诸天下垂,你亲自陟降,你一触山,而山岳生烟”,③你用什么方法进入
这样一个人的心灵中呢?
    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说,维克托利努斯读了圣经,又非常用心地钻研基督教的各种书籍。
他私下对西姆普利齐亚努斯真心地说:“你知道吗?我已是基督的信徒了!”西姆普利齐亚
努斯回答说:“除非我看见你在基督的圣堂中,我不相信、我也不能认为你是信徒。”他便
笑着说:“那末墙壁能使人成为信徒了!”他屡次说自己是信徒,西姆普利齐亚努斯屡次作
同样的答复,而他也屡次重复墙壁的笑话。其实他是害怕得罪朋友们,害怕得罪那些傲慢的
魔鬼崇拜者,害怕他们从巴比伦城上,犹如从尚未被天主砍断的黎巴嫩的香柏树梢上对他仇
视而加以打击。但他经过熟读深思,打定了坚定的主意,他担心自己害怕在人前承认基督,
基督也将在天主的使者之前不认识他;他觉得自己以你的“道”自卑自贱的奥迹为耻辱,而
对于自己效法傲魔,举行魔鬼的淫祀却不以为耻,这种行径真是荒谬绝伦。因此他对于诞妄
之事,便无所惶虑,而在真理之前深觉惭愧。所以突然对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说:“我们一起
往圣堂中去;我愿意成为基督徒!”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自言这事出乎他意料之外。便喜不自
胜,陪他去了。他学习了基本教义后,不久就要求领受使人重生的“洗礼”;此事在罗马引
起了惊愕,教会却只是欢忭。骄傲的人们看到了是愤恨、切齿,怒火中烧;但是,主啊,为
你的仆人,你是他的希望,他已不再措意于那种虚妄欺诬的疯狂了。    
  ③见《诗篇》143首5节。
    最后信仰宣誓的时刻到了。在罗马,誓文有一定格式,凡将受洗礼的人事先将誓文记
住,届时站在高处,向教友群众朗诵。那时神职人员请维克托利努斯采用比较隐秘的方式,
凡比较胆怯怕羞的人往往得乐取这种方式,但维克托利努斯宁愿在神圣的群众之前表示自己
的得救。他以为他所教的雄辩术与救援无关,尚且公开讲授,不怕在疯狂的人群之前发挥自
己的见解,那末更何惮于在你的驯顺的羊群前宣布你的言论?因此他上台宣誓了,听众认识
他的,都在相互指称他的名字,带着低低的赞叹声。可是谁不认识他呢?在皆大欢喜中,可
以听到勉强抑制的欢呼:“维克托利努斯!维克托利努斯!”大家一看见他登台,欢欣鼓舞
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但很快就肃静下来,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他带着非常的信心,朗朗诵
读着真实的信仰誓文。大家都想拥抱他,把他迎接到自己心中。的确大家都用敬爱和欢乐的
双手去拥抱他。


    好天主啊!人们对于一个绝望的灵魂从重大的危险中获得救援,比了始终有得救希望或
遭遇寻常危险的灵魂,更觉得快乐,这种心情从何而来的呢?你,慈悲的父亲,你也“对于
一个罪人悔改,比较对九十九个不用悔改的义人更欢喜。”①我们怀着极大的喜悦,听得牧
人找到迷途的羊,欢欢喜喜的负荷在肩上而归,和妇人在四邻相庆中把找到的一块钱送回你
的银库中。读到你家中的幼子“死而复生,失而复得”,我们也为之喜极而涕,来参加你家
庭的大庆。这是你在我们心中,在具有圣爱的神圣天使心中所享的快乐,因为你是始终不变
的,你永永不变地注视着一切有起有讫、变化不定的事物。    
  ①见《新约·路加福音》15章7节。
    人们对于所爱的东西失而复得,比了保持不失感到更大的快乐,这种心情究竟从何而来
的呢?许多事例证明这一点,一切都提出证据,叫喊说:“确然如此”。战胜的元首举行凯
旋礼,如果不战,不会胜利;战争中危险愈大,则凯旋时快乐也愈甚。航海者受风浪的簸
弄,受复舟的威胁,都胆战心惊等待与波臣为伍,忽然风浪平息,过去的恐怖换取了这时欣
慰。一个亲爱的人害病,脉息显示他病势严重,希望他转好的人们,心中是和他一起害病。
等到病势减极,虽则元气尚未恢复,还不能行走,但人们所感到的愉快绝不是他未曾患病、
健步行走时所能感觉的。人生愉快的心情,不仅来自突然的、出乎意外的遭遇,也来自预定
的、自寻的烦恼。一人不先感到饥渴,便享受不到饮食的乐趣。酒鬼先吃些咸涩的东西,引
起舌根的不快,然后饮酒时酣畅地消除这种苦味。习惯规定订婚后不立即结婚,使未婚夫经
过一个时期的想望,成婚后对妻子更加爱护。
    对于可耻的、卑鄙的乐趣是如此;对于许可的、合法的快乐是如此;对于最真诚的、正
当的友谊也是如此;甚至对于儿子的“死而复生、失而复得”也不例外;无论哪种情况,事
前忧患愈重,则所得快乐也愈大。
    主,我的天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你自己是永恒的快乐,而在你周围的受造物也
以你为快乐。但为何自然界的一部分有消长逆顺的不同?是否上及九天,下至九渊,前乎邃
古之初,后至世纪之末,天使之尊,虫蚁之贱,自第一运动至最后运动,你安排着各类的美
好以及一切合理的工程,使之各得其所,各得其时,事物必然有此情况?确然如此,你真是
高于九天,深于九渊!你从不离开我们,可是我们要回到你身边是多么困难!


    主,请你促醒我们,呼唤我们,熏炙我们,提撕我们,融化我们,使我们心悦诚服,使
我怀着炽热的心情向你追踪。不是有许多人从更深于维克托利努斯的昏昧黑暗中回到你身边
吗?他们靠近你,便获得光明,受到照耀;获得了光明,也就获得了成为你的子女的权利。
这些人的事迹不如维克托利努斯为大众所熟悉,知道的人也不如那样高兴。因为大家欢喜,
于是大家也更加高兴,相互之间能发出声应气求的热情。所以声名赫奕的人能挈带人们趋受
得救的恩宠;他们是先觉,别人自会效其所为。为此,比他们更先进的人,当然也感到极大
的兴奋,因为他们的快乐并非仅仅为了少数有名望的人。
    在你的居处,绝对没有贫富贵贱的畛域。你反而“拣选了世上的弱者,使那些强有力者
自感羞愧,拣选了世上的贱者和世俗所认为卑不足道而视若无物者,使有名无实者归于乌
有”。①但使徒中最小的一位,你通过他的喉舌发出上面这些话的,他战胜了总督保罗的骄
傲,使之接受你的基督的轻轭,降为天地大君的庶民;他为了纪念这一伟大卓越的胜利,愿
意把自己的原名扫罗改为保罗②。譬如敌人对某一人控制得越厉害,而且利用这人进而控制
更多的人,则敌人在这人身上遭到的失败也越严重。大人先生们,由于他们的声望,更是受
敌人控制的目标,敌人正可利用他们控制更多的人。你的孩子们想到维克托利努斯的心过去
如何为魔鬼所掌握,视为不可攻克的堡垒,魔鬼利用他的口舌作为锐利的强弩,射死了多少
人,而现在目睹我们的君王捆缚了这个力士,把他的器械收缴,洗炼之后,成为“合乎主
用,准备盛置各种善事”③的宝器,不是更该手舞足蹈吗?    
  ①见《哥林多前书》1章27节。
    ②事见《使徒行传》13章7—12节。
    ③见《提摩太后书》2章21节。


    你的仆人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讲完了维克托利努斯的故事后,我是满心想效法他,这正是
西姆普利齐亚努斯讲述这故事的目的。他又附带说,犹利安帝①在位时,明令禁止基督徒教
授文学和雄辩术,维克托利努斯遵照法令,宁愿放弃信口雌黄的教席,不愿放弃你“使婴儿
的唇舌伶俐善辩”②的圣“道”。我以为他的运气不下于他的毅力,因为他能以全部时间供
献于你了。我是叹息想望着这样的安闲时间。我并不为别人的意志所束缚,而我自己的意志
却如铁链一般的束缚着我。敌人掌握着我的意志,把它打成一条铁链紧紧地将我缚住,因为
意志败坏,遂生情欲,顺从情欲,渐成习惯,习惯不除,便成为自然了。这些关系的连锁—
—我名之为铁链——把我紧缠于困顿的奴役中。我开始萌芽的新的意志,即无条件为你服
务,享受你天主,享受唯一可靠的乐趣的意志,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压伏根深蒂固的积习。
这样我就有了一新一旧的双重意志,一属于肉体,一属于精神,相互交绥,这种内哄撕裂了
我的灵魂。    
  ①犹利安(约331—363),361年为罗马皇帝,世称“叛教者”。
    ②见《智慧书》10章21节。
    从亲身的体验,我领会了所谈到的“肉体与精神相争,精神与肉体相争”③的意义。我
正处于双重战争之中,但我更倾向于我所赞成的一方,过于我所排斥的一方。因为在我所排
斥的一方,更可以说我并非自觉自愿地做而大部分出于勉强承受。习惯加紧向我进攻,这也
未尝不是我自己造成的,因为我是自愿走到我所不愿去的地方。惩罚跟着罪恶,这也是理所
当然的,谁能提出合法的抗议?我过去往往以为我的不能轻视世俗而奉事你是由于我对真理
认识尚未足够,我也不能用这种假定来推卸罪责,因为我已确切认识真理。我还和世俗牵连
着,不肯投到你麾下,我的害怕消除牵累,无异于人们害怕沾惹牵累。    
  ③见《新约·加拉太书》5章17节。
    世俗的包袱,犹如在梦中一般,柔和地压在我身上;我想望的意念,犹如熟睡的人想醒
寐时所作的挣扎,由于睡意正浓而重复入睡。谁也不愿意沉沉昏睡,凡头脑健全的人都愿意
醒着。但四体非常疲乏时,往往想多睡片刻。即使起身的时间已到,不宜再睡,可是还有些
依依不舍。同样,我已确知献身于你的爱比屈服于我的私欲更好。前者使我服膺,驯服了
我;后者使我依恋,缠绕着我。你对我说:“你这睡着的人,应当醒过来,从死中复活,基
督就要光照你了。”①我是没有一句话回答你。你处处使我看出你所说的都真实可靠,真理
已经征服了我,我却没有话回答,只吞吞吐吐、懒洋洋的说:“立刻来了!”“真的,立刻
来了!”“让我等一会儿。”但是“立刻”,并没有时刻;“一会儿”却长长地拖延下去。
我的内心喜爱你的法律是无济于事的,因为“我肢体中另有一种法律,和我心中的法律交
战,把我掳去,叫我顺从肢体中犯罪的法律。”②犯罪的法律即是习惯的威力,我的心灵虽
然不愿,但被它挟持,被它掌握;可惜我是自愿入其彀中,所以我是负有责任的。我真可
怜:“除了通过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依靠你的恩宠外,谁能救我脱离这死亡的肉身?”②    
  ①见《以弗所书》5章14节。
    ②见《罗马书》7章22—25节。


    我将叙述你怎样解除了紧紧束缚着我的淫欲与俗务的奴役:主啊,我的救援,我的救
主,我将称颂你的圣名。
    我照常生活着,但我的苦闷有增无已,我天天向你叹息,每逢压在我身上使我呻吟的事
务外,一有余暇,便经常到圣堂中去。阿利比乌斯和我在一起,他第三次担任法律顾问后,
已经停止这方面的事务,这时正好闲着,等待机会再出售他的法律顾问,和我出售雄辩术一
样——如果这种技术可能有人请教的话。内布利提乌斯为了我们的友谊而自愿牺牲,担任凡
莱公都斯的助教。凡莱公都斯是我们最知己的朋友,米兰人,在米兰教授文法;他希望,而
且以朋友的名义要求我们中间有一人能赤胆忠心地帮助他,因为他觉得非常需要。内布利提
乌斯的所以如此,并非为了利益,——照他的才学,如果他愿意的话,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这位非常忠厚、非常和气的朋友,为了体贴我们,不愿拒绝我们的要求。他办事非常谨
慎,避免世俗场中那些大人物的赏识,因此也避免了这方面可能带来的麻烦,他愿意保持精
神的自由,尽量取得空余的时间,以便对于智慧进行研究、阅读或讨论。
    一天,我和阿利比乌斯在家——内布利提乌斯外出,原因我已记不起来了——有一位客
人,名蓬提齐亚努斯,访问我们;他是非洲人,是我们的同乡,在宫中担任要职:我已记不
起他向我们要求什么。我们坐下来交谈着。他偶然注意到在我们面前一张安放玩具的桌子上
有一本书,他拿了过来,翻开一看,是使徒保罗的书信。当然这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本
来想是我教学用的一本书。他含笑望着我,向我道贺,对于他意外发现在我跟前仅有的这一
本书表示惊讶。他是一个热心的教友,经常到圣堂中去,跪在你、我们的天主之前作长时的
祈祷。我对他说,我现在特别致力研究这书。他便向我讲起埃及隐修士安东尼①的事迹,安
东尼的名字早已盛传于你的仆人之中,但直到那时,我们还是初次听到。他知道这情况后,
即在这题目上,把这样一个伟大人物介绍给我们这些少见多怪的朋友,他也不免诧异我们的
孤陋寡闻。我们听了自然不胜惊奇,竟在这样近的时代,就在我们的并时,你的灵异的迹象
在纯正的信仰中,在公教会内显示了确切不移的证据。对于如此伟大的事迹,我们大家同声
惊叹,而他却纳罕我们的懵懂无知。    
  ①安东尼(约251—约356),古代基督教著名的隐修士。
    他谈到了许多隐修院,谈到隐修士们德行的馨香如何上达天庭,如何在旷野中结出丰盛
的果实;这一切为我们都是闻所未闻的。而且就在米兰城外,有安布罗西乌斯创办的一所隐
修院,院中住满了热心的隐修士,我们也从未得知。蓬提齐亚努斯讲得娓娓不倦,我们穆然
静听。他又讲到某一天,在特里尔城中,那天午后皇帝来观马车竞赛,他和同事三人在城墙
附近一个花园中散步,他们四人分作两起,蓬提齐亚努斯和一人是一起,其余两人又是一
起,各自信步闲行。其余两人走向一间小屋,屋中住着你的几位仆人,是“天国为他们所
有”①的神贫者。这两人进入屋中看见一卷安东尼的传记。其中一人取而阅读,顿觉惊奇、
兴奋,一面读,一面想度如此生活,预备放弃官职,为你服务。这两人都是皇帝的近臣。而
此人竟然勃发神圣的热情,感到真纯的悔恨,睁眼注视着他的朋友说:“请你告诉我,我们
如此殚心竭力,希望达到什么目标?我们究竟追求什么?我们为谁服务?我们在朝廷供职,
升到‘凯撒之友’②,不是荣宠已极吗?即使幸获这种职位,也不是朝乾夕惕,充满着危险
吗?真的,冒了很大危险,不过为了踏上更大的危险!况且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呢?不如为
‘天主之友’,只要我愿意,立即成功了。”
    他说这些话时,正处于新生命诞生的紧张阶段中。他的目光回到书本上,他继续读下
去,他的内心正在变化;只有你能明鉴。他遗世绝俗的意志很快就表现出来。他读此书时,
思潮起伏汹涌,他望准了更好的方向,当机立断,已经成为你的人了。他对他朋友说:“我
已将我的功名意愿毅然斩断,我已决定奉事天主了。此时,此地,我即实行。如果你不同情
于我,则不要阻止我。”那一位回答说,愿和他同享这种赏报,分担这项工作。他们已经属
于你了。他们放弃了所有一切,追随你,用了必要的代价,共同起造救生的宝塔。    
  ①见《马太福音》5章3节。
    ②“凯撒之友”在罗马帝制时代,形成一个特殊阶层,往往担任最重要的职位。
    这时,篷提齐亚努斯和另一位正在花园另一部分散步,开始找寻他们两人,找到后,催
促他们回去,因为天色已晚。两人便告诉他们自己打下什么主意和计划,又说明了这种愿望
产生的经过,表示已经下了决心,要求他们如果不愿参加,则亦不要阻挠。蓬提齐亚努斯
说,他自己和那一位朋友虽与这两人分道扬镳,但不免泣下沾襟,同时向他两人祝贺,并请
他们代为祈祷,便带着一颗人世的功名心回到朝中,那两人却逊心天上,从此栖隐于小屋之
中。
    那两人都已订婚,两位未婚妻听到这消息后,便也守贞不字,献身于天主。


    蓬提齐亚努斯讲了这些事。主啊!在他谈话时,你在我背后拉着我,使我转身面对着自
己,因为我背着自己,不愿正视自己;你把我摆在我自己面前,使我看到自己是多么丑陋,
多么委琐龌龊,遍体疮痍。我见了骇极,却又无处躲藏。我竭力想逃避我的视线,而蓬提齐
亚努斯还在讲述他的故事,你又把我按在我面前,强我去看,使我猛省而痛恨我的罪恶。
    我认识了,但我闭上眼睛,强自排遣,于是我又淡忘了。
    当时,我越佩服他们两人能激发有益的热情,贡献全身,听凭你治疗,相形之下,越觉
得自己的可耻,便越痛恨自己。从我十九岁那年读了西塞罗的《荷尔顿西乌斯》一书引起我
对智慧的爱好后,多少年月悠悠过去了——大约十二年——我始终留连希冀于世俗的幸福,
不致力于觅取另一种幸福,这种幸福,不要说求而得之,即使仅仅寄以向往之心,亦已胜于
获得任何宝藏,胜于身践帝王之位,胜于随心所欲恣享淫乐。可是我这个不堪的青年,在我
进入青年时代之际已没出息,那时我也曾向你要求纯洁,我说:“请你赏赐我纯洁和节制,
但不要立即赏给。”我怕你立即答应而立即消除我好色之心,因为这种病态,我宁愿留着忍
受,不愿加以治疗。我又走上狂悖迷信的邪路,但对于这种迷信,我本无真实信心,不过以
为较优于其他理论,而所谓其他,我却无意诚求,只不过抱着敌对的态度加以攻击。
    我自以为我的趑趄不前,不肯轻视世俗的前途而一心追随你,是由于我没有找到确切的
南针,来指示我的方向。但时间到了;我终于赤裸裸地暴露在我面前,我的良心在谴责我:
“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一直借口找不到明确的真理,所以不肯抛弃虚妄的包袱。现在你可明
确了,真理在催迫你,只要你脱卸负累,自会生翅高飞,已不必辛苦探索,更无须再费一二
十年的深思熟虑了。”
    我的心灵在腐蚀着,蓬提齐亚努斯讲述时,我感到非常可怕的羞愧。他讲完后,办好了
应办的事,告辞而去。我以心问心,自怨自艾,我对我自己什么话没有说过?我思想的鞭策
为了催促我努力跟随你曾多少次打将下来?我倔强,我抗拒,并不提出抗拒的理由。理由已
经说尽,都已遭到驳斥。剩下的只是沉默的恐惧,和害怕死亡一样,害怕离开习惯的河流,
不能再畅饮腐败和死亡。


    当我和我的灵魂在我的心境中发生剧烈的争哄时,我的面色我的思想也同样紧张,我冲
到阿利比乌斯那里,叫喊道:“我们等待什么?你没有听到吗?那些不学无术的人起来攫取
了天堂,我们呢?我们带着满腹学问,却毫无心肝,在血肉中打滚,是否他们先走一步,我
们便耻于跟随他们?不是更应该惭愧自己没有跟随吗!”
    我对他大概说了这一类的话,我激动的情绪将我从他面前拉走;他不作声,惊愕地望着
我。我的话不同于寻常。我的额,我的面颊,我的眼睛,我的气色,我说话的声音,比我的
言语更表示出我内心的冲动。
    我们的寓所有一个小花园,屋子和花园都听凭我们使用,因为屋主并不住在那里。我内
心的风暴把我卷到花园中。那里没有人来阻止我自己思想上的剧烈斗争;斗争的结局,你早
已清楚,我那时并不知道。但这种神经失常有益于我;这种死亡是通向生命。那时我了解我
的病根在哪里,却不知道不久就要改善。
    我退到花园中,阿利比乌斯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后面。即使有他在身边,我依旧觉得我
是孤独的。况且他看见我如此情形,能离我而去吗?
    我们在离开屋子最远的地方坐定下来。我的内心奔腾澎湃着愤慨的波涛,恨自己为何不
追随你的意志,接受你的约法;我的天主,我全身骨胳都对此发出呼号,它们的歌颂声上彻
云霄。为达到这目的地,并不需要舟楫车马,甚至不需要走像从我们所生之处到屋子那样短
短的一段路程。因为走往那里,甚至到达那里,只需愿意去,抱有坚强而完整的意志,而不
是只有半身不遂,左右摇摆,半起半仆,半推半就,挣扎争抗的意志。
    正在心烦意乱之际,我的手足作出许多动作,这些动作,如果一人手足残缺,或手足被
束缚着,或四肢乏力,或因其他原因而不能动弹,则即使要做也没有这能力。我搔头,敲
额,抱膝,这些动作是因为我要,才做出来。假如手足不听我指挥,那末即使我要做也做不
到。这一方面,有许多动作,我的意愿和动作是不一致的。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做那些我以
非常热烈的意愿所想望的事,这些事,只要我愿意做,立刻就能做;只要我真正愿意,就能
如愿以偿;这一方面,能力和意愿是一致的;愿意即是行动。但我并不行动。我的肉体很容
易听从灵魂的驱使,念头一转,手足跟着动了;我的灵魂却不容易听从自己的意志,完成重
大的愿望。


    那里来的这种怪事?原因何在?请你的慈爱照耀我,使我盘问一下人类所负担的神秘惩
罚,和亚当子孙潜在的苦难,如果它们能答复我的话。这种怪事哪里来的?原因何在?灵魂
命令肉体,肉体立即服从;灵魂命令自己,却抗拒不服。灵魂命手动作,手便应命而动,发
令和执行几乎不能区分先后,但灵魂总是灵魂,手是属于肉体的。灵魂命令灵魂愿意什么,
这是命令自己,却不见动静。这种怪事哪里来的呢?原因何在?我说,灵魂发令愿意什么,
如果灵魂不愿,便不会发令,可是发了命令,却并不执行。
    其实灵魂并不完全愿意,所以发出的命令也不是完全的命令。命令的尺度完全符合愿意
的尺度,不执行的尺度也遵照不愿意的尺度,因为意志下令,才有意愿,这意愿并非另外一
物,即是意志本身。于此可见,灵魂不是以它的全心全意发出命令,才会令出不行。如果全
心全意发出命令,则即无此命令,意愿亦已存在。因此意志的游移,并非怪事,而是灵魂的
病态。虽则有真理扶持它,然它被积习重重压着,不能昂然起立。因此可见我们有双重意
志,双方都不完整,一个有余,则一个不足。


    我的天主,有人以意志的两面性为借口,主张我们有两个灵魂,一善一恶,同时并存。
让这些人和一切信口雌黄、妖言惑众的人、一起在你面前毁灭!这些人赞成这种罪恶的学说
真是败类。倘使他们能接受正确的见解,和坚持真理的人一心一德,自然会变恶为善。那末
我们便能用使徒保罗的话对他们说:“从前你们是黑暗,如今在主里面成为光明。”①他们
不愿“在主里面”,想在自己身内成为光明,以为灵魂的本体即是神的本体,这样便加深了
他们的黑暗,他们由于这种滔天的傲慢,所以和你“照耀入世之人”②的真光距离更远了。
你们该考虑你们所说的话,该自知惭愧,“快靠拢他,你们必将受到光照,你们便不会面红
耳赤了!”③    
  ①见《以弗所书》5章8节。
    ②见《约翰福音》1章9节。
    ③见《诗篇》33首6节。
    在我考虑是否就献身于我的主、天主时,我本已有此计划,愿的是我,不愿的也是我,
都是我自己。我既不是完全愿意,也不是完全不愿意。我和我自己斗争,造成了内部的分
裂,这分裂的形成,我并不情愿;这并不证明另一个灵魂的存在,只说明我所受的惩罚。造
成这惩罚的不是我自己,而是“盘据在我身内的罪”,①是为了处分我自觉自愿犯下的罪,
因为我是亚当的子孙。    
  ①见《罗马书》7章17节。
    如果有多少彼此对立的意愿,便有多少对立的本性,那末一人身上不仅有两个本性,该
有许多本性。一人在考虑是否去开会,②或是去看戏,他们便说:“那不是两个本性吗?一
个向善,一个向恶。否则这种敌对意愿的迷罔从哪里来的呢?”我说,这两个意愿,一个要
到他们那里去,一个要去看戏,都是坏的。但摩尼教徒认为要到他们那里去是个好主意。那
末,假如我们的人也在两种意愿对立之下犹豫不决,考虑是否去看戏,还是到圣堂中去,摩
尼教徒也将迟疑而难于置答了。因为他们或是承认——他们是不肯承认的——到圣堂中去,
和领受了圣事的人经常到圣堂中去一样,是出于好的意志;或是承认一个人身上存在两个对
立的坏的本性,两个坏的意志;那末他们所说的一善一恶,是不正确的;或是他们将归向真
理,不再否认一人在考虑时,是一个灵魂在两种意愿之间摇摆不定。    
  ②按指摩尼教徒的集会,本节是针对摩尼教而言。
    因此,希望他们感觉一人身上有彼此对立的双重意志时,不再主张有一善一恶两个对立
的灵魂,具有两种对立的本体,来自两个对立的本原。你,真实无妄的天主,你是反对他们,
驳斥他们,揭露他们:一人有两个坏主意,譬如一人考虑用毒药或用武器去杀人;强占这一
家或那一家的田地;财色不能兼得时,考虑花大量金钱去享乐,还是一毛不拔做守财奴;又
如两种娱乐在同一天举行,考虑去看戏还是去看赛车;还可以加上第三个主意:如有机会,
到别人家中去偷东西;或是第四个主意:如果有同样的机会,去和人幽会;这些机会如果同
时来到,都合他的心意,但不能同时进行,这样那人的灵魂就被四种或更多的对立意志所脔
割,因为人们的欲望简直太多了!但摩尼教徒对这一大批不同的本性往往只字不提!
    对于好的意志也是如此。如果我问他们:“爱读使徒的书信好不好?欣赏一篇庄严的圣
诗好不好?解释《福音》好不好?”他们一定说:“好。”那末,如果同时欢喜这一切,我
们的心不是被不同的意志东拉西扯吗?这些意愿都好,可能彼此相持不让,直至我选择其中
之一,使分歧的意志成为统一。
    同样,永远的真福在上提携我们,而尘世的享受在下控引我们,一个灵魂具有二者的爱
好,但二者都不能占有整个意志,因此灵魂被重大的忧苦所割裂;真理使它更爱前者,而习
惯又使它舍不下后者。

十一
    我被这种心疾折磨着,我抱着不同于寻常的严峻态度责斥我自己,我在束缚我的锁链中
翻腾打滚,想把它全部折断。这锁链已经所剩无几,可是依旧系絷着我。主,你在我心坎中
催迫我,你严肃的慈爱用恐惧悔恨的鞭子在加倍地鞭策我,不使我再松动不去拧断剩下的细
脆的链子,任凭它获得新的力量,把我更加牢牢束缚。
    我在心中自言自语说:“快快解决吧!快快解决吧!”我的话似已具有决定性,即欲见
之行事,可是还不下手;我并不回到过去的复辙,但站在边缘上喘息。我再鼓足勇气,几乎
把握到了,真的几乎得手了,已经到了手掌之中,入我掌握了。不,不,我并没有到达,并
没有到手,并没有掌握;我还在迟疑着,不肯死于死亡,生于生命:旧业和新生的交替,旧
的在我身上更觉积重难返;越在接近我转变的时刻,越是使我惶恐,我虽并不因此却步,但
我不免停顿下来了。
    拖住我的是那些不堪的、浪荡虚浮的旧相好;它们轻轻地扯我肉体的衣裙,轻轻地对我
说:“你把我们抛开了吗!”
    “从此以后,我们不再和你一起了!”“从此起,这些、那些,为你都不许可了!”我
把“这些,那些”包括它们所暗示的一切,我的天主啊,它们暗示些什么呢?求你的慈爱把
这一切从你仆人的灵魂中全部扫除出去!多么丑恶,多么可耻!它们的声音,我听见的还不
到一半,因为它们不是面对着我,肆无忌惮地反对我,而是好像在我背后窃窃私语,见我要
走,便偷偷拉我,想叫我回过头来。它们拉住我,因为我犹豫不肯就走,不肯对它们毅然决
绝,奔向呼唤我的地方去;我的强悍的习惯在对我说:“你以为没有这一切,你能生活下
去?”
    但这句话已经说得没精打采了。因为在我前面,我害怕去的那一面,呈现着纯洁庄严的
节制,明朗而肃穆地微笑着,庄重地邀请我上前,向我伸出充满着圣善的双手,准备接纳
我,拥抱我。那里有多少儿童,多少青年,多少年龄不同的人,有可敬的节妇,有老年的贞
女,在这些人身上,节制并非没有生息,因主的照临,使她儿女成行,欢聚膝下。
    节制的美德好似在笑我,这是出于鼓励的嘲哂;它似乎在对我说:“这些孩子,这些女
子能做的,你不能吗?他们所以能如此,岂是靠自己而不是在天主之内?他们的天主把我赏
给他们。为何你要依仗自己而不能安定?把你投向天主,不要害怕;天主不会缩手任凭你跌
倒;放心大胆地投向他,他自会接纳你,治疗你。”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因为我还听见那些
不堪的唧唧哝哝的私语,我依然若往若还,游移不决。“节制”好像重新对我说:“对于你
在世间所有秽恶的肉体,你不要听其盅惑,由它去受屈辱,去受磨炼。它所说的乐趣,决不
能和你的天主的法律相比。”这些争执在我心中搅扰,正是我与我的决斗。阿利比乌斯傍我
而坐,静静地等待着我这次异乎异常的内心冲动的结局。

十二
    我灵魂深处,我的思想把我的全部罪状罗列于我心目之前。巨大的风暴起来了,带着倾
盆的泪雨。为了使我能嚎啕大哭,便起身离开了阿利比乌斯,——我觉得我独自一人更适宜
于尽情痛哭——我走向较远的地方,避开了阿利比乌斯,不要因他在场而有所拘束。
    我当时的情况,他完全看出,因为我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说时已是不胜呜咽。我起身
后,他非常诧异,留在我们并坐的地方。我不知道怎样去躺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尽让泪水夺
眶而出。这是我向你奉上的,你理应哂纳的祭献。我向你说了许多话,字句已记不起,意思
是如此:“主啊,你的发怒到何时为止?请你不要记着我过去的罪恶。”①我觉得我的罪恶
还抓住我不放。我呜咽着喊道:“还要多少时候?还要多少时候?明天吗?又是明天!为何
不是现在?为何不是此时此刻结束我的罪恶史?”    
  ①见《诗篇》78首5,8节。
    我说着,我带着满腹辛酸痛哭不止。突然我听见从邻近一所屋中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我分不清是男孩子或女孩子的声音——反复唱着:“拿着,读吧!拿着,读吧!”立刻我
的面色变了,我集中注意力回想是否听见过孩子们游戏时有这样几句山歌;我完全想不起
来。我压制了眼泪的攻势,站起身来。我找不到其他解释,这一定是神的命令,叫我翻开书
来,看到哪一章就读哪一章。我曾听说安东尼也偶然读福音,读到下面一段,似乎是对他说
的:“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你积财于天,然后来跟随我”。②这句话使他立即归向
你。    
  ②见《马太福音》19章21节。
    我急忙回到阿利比乌斯坐的地方,因为我起身时,把使徒的书信集留在那里。我抓到手
中,翻开来,默默读着我最先看到的一章:“不可耽于酒食,不可溺于淫荡,不可趋于竞争
嫉妒,应被服主耶稣基督,勿使纵恣于肉体的嗜欲。”①我不想再读下去,也不需要再读下
去了。我读完这一节,顿觉有一道恬静的光射到心中,溃散了阴霾笼罩的疑阵。    
  ①见《罗马书》13章13节。
    我用手或其他方法在书上作一标记,合上书本,满面春风地把一切经过告诉阿利比乌
斯。他也把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告诉我。他要求看我所读的一节。我指给他看。他
接着再读下去,我并不知下文如何。接下去的一句是:“信心软弱的人,你们要接纳他。”
②他向我说,这是指他本人而言的。这忠告使他坚定于善愿,也正是符合他的优良品性,我
早已望尘莫及的品性。他毫不犹豫,一无纷扰地和我采取同一行止。    
  ②同上,14章1节。
    我们便到母亲那里,把这事报告她。她听了喜形于色。我们叙述了详情细节,她更是手
舞足蹈,一如凯旋而归,便向你歌颂,“你所能成全于我们的,超越我们的意想,”③因为
她看到你所赐与我的远远超过她长时期来哀伤痛哭而祝祷的。你使我转变而归向你,甚至不
再追求室家之好,不再找寻尘世的前途,而一心站定在信仰的金科玉律之中,一如多少年
前,你启示她我昂然特立的情景。她的哀伤一反而成为无比的喜乐,这喜乐的真纯可爱远过
于她所想望的含饴弄孙之乐。    
  ③见《以弗所书》3章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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