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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视生死诘问的《樱桃的滋味》

刘镇欧

  
  对于多数的台湾观众而言,伊朗电影可能是个比外星人还难看到的电影类型;幸好这几年透过金马奖外片观摩展连续引进蜚声国际伊朗导演阿巴斯.奇亚罗斯塔米(Abbas Kiarostami)的「伊朗三部曲」──〈何处是我朋友家〉、〈生生长流〉、以及〈橄榄树下的情人〉(注一),使我们看到不同于西方新闻媒体报导中所惯见的宗教狂热与好战嗜血等负面形象的伊朗人民面貌:充满生命韧性与近乎固执的民族性格。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阿巴斯的电影经常透过小孩童稚天真的眼光,透视伊朗寻常百姓的生活哲学;其作品满溢童趣和人情温暖。然而,日前正在台北上映甫获坎城金棕榈大奖的新作──〈樱桃的滋味〉(注二),一反阿巴斯过去乐天知命的创作主题,直接碰触伊朗回教文化禁忌──死亡。
  〈樱桃的滋味〉的剧情是描述一位求死的知识份子,在挖好自己埋尸的坑洞后,驾驶著旅行车,沿著市区与市郊山坡建筑工地寻找各式路人,其中有捡拾垃圾、待业青年、服役阿兵哥、工寮警卫、神学生、以及制作鸟兽标本的老人。男主角以闲话家常似的口吻与他们攀谈自身的家庭、工作、以及经济生活的状况;有时,还邀请他们上车,载他们一程。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寻找一位适合的人,等待他自杀之后,帮他收尸。一心一意想自杀的人,总是令人好奇;不过,男主角并未提及自己想自杀的主要原因;在藉由与邀请上车路人不同的对话之中,生命的具体意义逐渐浮现,悠然讲述生命的滋味宛如樱桃般美好。
  〈樱桃的滋味〉在电影手法表现上仍承袭了阿巴斯一贯节奏平淡、迟缓,剧情散漫,情节即兴的作品风格;不过,因本片的主题触及回教文化的禁忌;阿巴斯舍去过去作品中常出现表现人物生命力的长镜头,而采以大量长段的正反切对话镜头,产生一种韵律感,让观众不知不觉中融入戏中人物彼此的对话情境;因为,〈樱桃的滋味〉一半以上的情节都发生在一部汽车里,藉由男主角与搭他便车的各式路人一来一往不同角度有关「死亡」的冗长对话,呈现出生/死的暧昧模糊性。
  例如,男主角在与服役阿兵哥畅谈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人生时光,便是服役中的趣事与结交到知心朋友;因而,视阿兵哥为朋友,请求帮他收尸;不料,阿兵哥以信仰理由拒绝帮助他自杀。男主角则以神的旨意要人帮助他人,并且质问军人杀人和自杀有何不同?不料,阿兵哥以为男主角神智渐失,夺车门落荒而逃。
  另外,男主角与神学生的对话中提到自杀不只是字典里的字,有解决人生痛苦的实际作用;并说神不可能看人痛苦地活著,才赐人如此解决生命的方法;并质问神学生说道:「如果自杀是一种罪,不快乐又何尝不是?不快乐的人会伤害别人,那不是罪吗?」神学生只略带同情的口吻叨叨絮絮地说道:「人不可自残身体,人的生死是由神所决定」作为无力的回应。男主角则回答道:「我的痛苦你也许能了解并同情,但是无法“感同身受”」便怅然离去。
  直到接近尾声,才遇到一位制作标本的老人愿意帮他收尸;不过,老人在行车的路途中告诉男主角自己过去曾自杀未遂的经验;主要未遂的理由是在自杀的过程中被神所造的日出美景、甜美的樱桃滋味、以及助人的小快乐分心,将自己从己身痛苦中释放,转眼仰望神的眷顾。并且,以「改变自己想法就会改变身处世界」看法劝慰男主角,多睁眼观看「破晓的日出和万紫千红的晚霞」美景,不要闭眼放弃生命。至于男主角是否放弃求死的念头,同意选择勇敢地活下去呢?阿巴斯挑战观众的观影经验,在片尾出现一段导戏的片段,打破电影叙事与现实的疆界;迫使观众逼视生死的诘问,并要求回应。
  阿巴斯在接受媒体访问曾说道:「人类生存经验中普遍的沮丧、失望与生活无力的感受是本片的创作思考来源。剧中老人所教导我们的是:生命是一种选择,而非一种责任。人无法选择他的性别、出生地、出生时间、以及出生的国家;惟一自己可完全掌握的事便是选择何时与如何自杀。正如一位法国哲学家所言:如果没有选择自杀的可能性,我早己自杀了。但是,老人正想说的是,亦是我尝试说的是:假如生命是一种选择,那么你可以选择活下来。」
  因此,阿巴斯一改过去乐天知命的创作主题与态度,以荒凉贫脊的山坡影像隐喻男主角乏力沮丧的心境,采行逆向人生思考的方式,以寻死为始,阐述生命的可贵。〈樱桃的滋味〉一片给我个人最大的信仰反思是:宗教的福音必须受到检验,看它是掩盖或是突出了人的此在的无限开放性──对世界开放与对神开放;亦即是否帮助人超越自身的困境,选择新的可能,投向新的生命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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