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他回来吧!」那是一个菲律宾妇女的呼喊,她手里捧著她「失踪的」丈夫照片。她的眼神恳求怜恤;她的嘴唇流露深沉的哀伤;她的脸容充满期盼。她说:「你们看见我的痛苦、我的苦恼……我最爱的人已经失了踪。他的突然消失带给我有生以来的极大困恼。他在哪?在牢狱?受折磨?是生或死?请给我答案吧!假如他死了,请告诉我他埋葬的地方,好让我去那里痛哭。你们世上的人哪!听我说!看看我!请给我回覆吧!」 千万满怀苦恼的妇女突然失去了丈夫儿子,再也看不见他们,这菲律宾妇人正好是她们的代表。
这些妇女分别住在阿根廷、危地马拉,然也住在美国和加拿大。她们向我们显露了人类最深切的伤痛,也就是人与人、父母子女、丈夫妻子、兄弟姊妹之间联系的严重割断。大批人口的灾难性迁徙、过分挤逼的难民营、国与国以及国家不同势力之间的仇恨争战,已史无前例地逼使更多人纷乱扭曲。我们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扭曲了的人性(dislocatedhum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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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稣作教导,医治病人,宣扬天国的时候,韦娜列嘉都曾与他一起。耶稣已成了她生命的核心。
此刻,她看到自己与耶稣的联结被断然分割,所以她心中充满哀欲和极度的痛苦,想要做点甚麽。当她看见他走近时,她冲破人群,用自己的面纱覆盖在他那沾满血汗的脸上。面对这爱与哀恸的行动,耶稣对她的举动作出了回应,把自己面貌--一张人性被扭曲的面--的形象留在那面纱上。耶稣的面貌,正是那些饱受分隔、隔离和流亡的男女的面貌。韦娜列嘉是那忧愁的妇女。这忧愁正以极大苦痛撕裂人心;这忧愁正折磨无数不同国籍、种族及社会处境下的妇女。「为甚麽他们夺去了我的孩子、丈夫、朋友?」在世界每一个角落,我们都能够听到这痛苦挣扎的问题,化作了不断回响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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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否在自我至深处听到这呼号?我房间的墙壁贴满了朋友和家人的照片,耶稣、马利亚以及圣人的圣像,但在我心坎深处有一种不能言传的痛苦——由缺乏所招致的痛苦。我最想跟他一起共处的人,根本不与我在一起,即使我们可以朝夕相对,但我们始终不能满足彼此最深处的需要。韦娜列嘉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我切慕相交、强烈切实的归属感和亲密关系,可是无论我去到哪里、碰上谁,缺乏、切断与孤立的经验总会再度出现。看来似乎有一把利刃割断一切相交,且令每一个身处亲密关系的人痛上加痛。墙壁上的照片反映我对相交的渴求,然而,当我以满怀爱看看看他们,一种极大苦痛就在我要面冒升:「为甚麽我不能与他交谈?为甚麽她永不回信?为甚麽他们在我们未曾和好前,已离开世界?为甚麽我们总是互相防范?」而当我在耶稣的圣像前,点燃一根腊烛,望著他目光中的永恒,我叹喟:「甚麽时候呢?主阿!你会在甚么时候来临,好满足我心灵至深切的期盼?」我每次看看韦娜列嘉那张印著耶稣脸容的面纱,以及我所爱的人的面貌,那份对相交的渴求就会涌现…… 我年纪愈老迈,那痛苦便愈深沉。
我知道,我必须先失去生命,才得着生命——放下一切我的照片,去会见真正的人——我必须与自己感伤的回忆告别,而深信一全新的相交会出现,那会是我想像不到的。但是,当我目睹耶稣那血汗交织的生命,以及那些在监狱、难民营和拷问刑房受苦的人,我怎样能相信有新生命呢?耶稣望著我,且以他脸容的印记向我的心作出保证。我将会继续追寻,不断等候,不断盼望;他受苦的脸容不会叫我绝望。我忧伤如饥饿;我寂寞如乾渴。我们相会的时候,我们知晓,那爱正是生命的种籽,带给我们苦痛;但在那生命中,苦痛至终不能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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