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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的苦难果实

杨腓力(Philip Yancey)著/徐成德 译

  
  无论是生命中真实的或表演的,
  在古代所有的悲剧中,我们看到同样的模式:
  英雄,无论是亚历山大或伊底帕斯,
  在达到他的高峰时,只有走下坡,
  面临接受被削减的结局。
  只有在耶稣的戏剧中,出现相反的模式:
  英雄被砍倒,又复活高升。
  
  高希尔(Thomas Cahill)
  
  先前我曾提过有位朋友对我说的话:「相信神是良善的没有问题。我的问题是:祂好在哪里?我向神呼求帮助,但是很难知道祂如何回应。说真的,我们可以在哪些事上指望神呢?」这个问题萦绕於我的近著《寻神启事》的每一扉页,也是我写该书的动机。与人交往,我们还有点概念,知道对他人有何期待与指望。可是与神交往呢?
  我在魏勒德的《天外谋略》(The Divine Conspiracy)中读到一个句子,找到答案的线索:「在我们前往神完满世界的路途,没有任何不可蒙赎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世界是美好的;世界是堕落的;世界是可蒙赎的。该书也可以为证,这顺序不仅用於整个宇宙,也可用於每一个跟随神的人。我们所遭遇的,没有任何能超出神的救赎能力外。
  以神的迂回手法来看,我们认为是不利的,却可能变成有利;耶稣与人接触,或是说故事,无不强调这一点。祂以好撒玛利亚人(而非有名望的宗教领袖),作为怜悯的榜样。祂选择了另一个有五次婚姻失败记录的撒玛利亚妇人,作为第一个宣教士。祂指向一名异教军人,作为信心的典范。祂将名叫撒该的贪心税吏,感化为乐善好施的模范。离世之际,祂将任务交给一群没有受过教育的村夫,由背叛过祂的彼得领军。这些选择都突显出救赎的以反为正。
  「匿名戒酒协会」的创始人之一比尔-威尔森(Bill Wilson)尝试了很多错误的疗法,最後终於明白了以反为正的个中道理。他深信不移,创设了经典的戒酒十二步骤小组,主张一个酒鬼非要「落到谷底」,才会往上爬。他写给同与酒瘾搏斗的人说:「我们何其有幸,透彻明白上天的吊诡:力量生於软弱;复起之先必有卑微;痛苦不仅是代价,也是灵性重生的基础。」
  这种情形在康复期间也一直持续。一个酒鬼可能迫切祷告,希望上瘾的情况尽快消失,然而没有多少受制於不良习惯的人骤然间经历奇迹式的医治。大部分人还是天天与诱惑搏斗。他们经历的恩典不是「神水」,而是膏油,其力量发自於天天定意倚靠神。
  
  藉著软弱呼唤我们
  每个人在地上都活出属於自己的困难剧本:一心以结婚为目标却落单,或是身体残障,或是贫穷、受到性侵害、种族偏见、慢性疾病、家庭问题、受制於不良习惯、离婚等等。
  杜尼耶写《苦难新意》(Creative Suffering),为了探索令他极为困惑的现象:最有成就的人往往生长於困苦、不和乐的家庭。他的一位同事研究世界最有影响力的领袖,名单上有亚历山大大帝、凯撒、路易十四、乔治-华盛顿、拿破伦、维多利亚皇后等等。他发现这些大人物有一共通点:他们都是孤儿。杜尼耶大惑不解:自己到处演讲,强调父母亲协力营造有益的家庭环境很重要;但是这些伟大人物都是在缺乏关爱的环境下长大。杜尼耶自己也是个孤儿,从此不把困苦当成是要消除的东西,而是当作可以挽回,用在好处上的东西。
  记者艾克曼(David Aikman)在其著作《伟大心灵》(Great Souls)中浏览二十世纪,找出几位道德与灵性出众的人。他选出来六位:德蕾莎修女在人类痛苦至极之处工作;索忍尼辛记录了古拉格;维瑟从纳粹浩劫中生还;曼德拉作牢二十七年;教宗保禄二世在纳粹与共产政权下长大;还有布道家葛理翰。这六位只有葛理翰还算是「正常」的中产阶级出身,但是他们都成为上一个世纪的属灵巨人。
  我们无权把苦难的救赎力当作打气处方逼人接受,但也不能忽略为此作见证的人。我自己也是采访记者,目睹过困苦里蕴含的救赎力。我记得玖妮出事几个月後去见她。她还是个青少年,绝望困惑之余,看不清未来。她又怎能服事神呢?受困於轮椅,不能自己吃饭、穿衣服,没有别人贴身的帮忙,根本过不了一天;她对我说:「你体会不了我的羞耻感受。」这样一个悲剧会有什么好处呢?如今,三十年後,玖妮回顾因跳水脖子惨遭折断的那一天,竟然说是她一生中最棒的一天。她容许神与她同工,将一宗悲剧赎回,在坏事中成就了好事。
  我也记得拜访保罗-班德以前在印度的麻疯病人萨达姆。他长得像小一号的甘地:瘦削、秃头、盘腿坐在床沿。他的声音尖锐,好像在唱歌,道出受人鄙弃的辛酸往事。同学在学校折磨他;公车司机穿著鞋把他踢下车;很多雇主无视於他的能力与才华,拒绝录用他;医院出於莫名的恐惧不肯收他住院。他又说到,後来班德医生与眼科医生的太太为他作了一连串复杂的手术--韧带移植、去除神经、切除脚趾、开白内障--他讲述了半小时的生平,真可说是人生苦难大全。然而,我们在他的家喝最後一杯茶时,他说了句惊人的话:「我还是要说,我很高兴患了麻疯病。」
  「高兴?」我不可置信问道。
  「没错,」萨达姆回答说:「若不是麻疯病,我只会是个正常人在一个正常家庭,追逐财富与社会上的高位。我绝不会认识班德医生夫妇这种大好人,也绝不会认识活在他们生命里的神。」
  最後一个例子,是美国南方的文学健将普莱斯,其小说、文学批评、心灵反思样样精彩。很多人都追著他的书看,一九八四年听到他患了脊髓癌,感到很难过。十年後,我在他的回忆录里,看到下列记述病痛与瘫痪的文字:
  於是,灾难——没错——好一阵子——整整四年。真的是场浩劫,笃定的生命散落四处,而紧要的部分——里或外——业已永远丧失。然而若要我诚实衡量目前的生活——一九三三到八四,相较於之後——我会说,前四十年虽然愉快,近来遭大难的日子更好:生命中带进更多,也带出不少——更多的爱与关怀、更多的体认与耐心,而且功倍又事半。
  普莱斯归功於「神令人颤栗、惊异的恩典。」与神的关系并不保证能超自然地脱离困苦,但是苦难绝对有超自然的用途。
  
  神给人选择的机会
  在大多数事情上,我们看努力的成果,再决定「过程」的价值。作实验的人三十年後,还是没有找到某个基因,他会觉得时间白白浪费了。化学家进行元素合成,但无人使用,就会觉得没有成功。小说家的最大愿望是作品出版。采矿的人只为了一个目标挖掘,那就是:找到金子。
  关系的过程则不同。想到我的好朋友,没有一位是计画中交往的:「我要跟提姆、史考特、莱纳作朋友。嗯,我需要拟个计画,以便达到交友目标。」与这几位的友谊几乎都是不期然发生的,前两位是我的同事,後者是我大学室友。与人交往,「过程」就是目的。两人共享的经验与意义生发出亲密,而困难的时光往往使得关系更坚稳。
  耶稣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真理与生命可以给予人跟随的动力,然而与神的关系,最後与任何关系一样,都是关乎「过程」:天天邀请神进入我存在的每一寸空间。祈克果将一些基督徒比作小学生──想在书後找到算术题目的答案。然而只有自己一步步作题目,才能学会算术。或是用本仁约翰的比方,只有努力追寻,历经欢乐、艰辛、迂回路,天路客才能抵达目的地。
  我有个单身朋友,迫切祷告,求神减低、甚至除去他的性欲。他说欲望使得他一直落在试探里,色情读物使得他不能专心,一而再地屈服於诱惑,毁了他的灵修生活。我尽量以温和的口气告诉他,神大概不会照他所愿,垂听他的祷告,重新测定他的荷尔蒙。他可能需要跟其他人一样,藉著操练、群体生活,以及时刻倚靠神,学习如何作个忠贞的信徒。
  不论是什么原因,神让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长时间陷於堕落的状态。我们这些活在其中的人,要明白神珍惜我们的品格,过於珍惜我们的安舒,常常使用一些令我们极其不适的因素,作为祂的工具,塑造我们的品格。故事正在书写,我们只能瞥见少许结局。我们面临的抉择是:信任这位「作者」,还是要独行其道。神总是给人选择的机会。
  在我自己的属灵生命里,我一直学习以开放的心胸接受新的事实,期望落空时不怪罪神,而是信靠祂能藉著挫败的经历,引导我长大更新。对於神管理这个世界,我也学习一种「祂最清楚」的信靠态度。回顾旧约,我知道神如果真的照我希望的神奇手法,未必能成就我所期望的结果。当神差遣无罪、不强逼人、充满恩典与医治的独生子来到世间,我们却杀了祂。神也容许自己以不情愿的方法,成就更崇高的目的。
  
  屈就时空,为你而死
  密尔敦在《失乐园》写到亚当预先看见未来的所有历史,终於从罪疚与绝望中抬头,扬声唱道:
  啊,无限的善良,莫大的善良!
  这一切善由恶而生,恶变为善;
  比创造过程中光出於暗更可惊奇!
  但我仍满怀疑惑,我现在该为自己
  有意无意所犯的罪而痛悔,
  还是该为更多的善所涌出的幸福而高兴……
  「乐哉罪债」(O felixculpa)是中世纪神学的产品,至今周六弥撒礼仪中仍然沿用。这个词的意思无非是说,因著神的奥秘行事,如今我们比亚当「幸运堕落」之前的景况更好。故事的最後一章——蒙赎,比起第一章——创造达到更高的境界。如奥古斯丁所说:「神断定由罪恶中生出美善,远胜於未曾受罪恶之苦。」最後结局将要证明,一切的代价都值得。
  至少有一点我们比亚当时代更好:我们拥有耶稣,祂藉著自己的生与死,为整个宇宙完成了应许给每一人的救赎。我一直从人的角度看与神的关系,也是我仅有的角度。但是我体认到,正如我需要自我调适,然後「个别认识」这位不可见,而且与我们极其不同的神;为了认识我们,神也要作些调整。祂也将自己置於同样的情节内,难怪早期基督徒说耶稣是人间剧情的「重头戏」。
  世界是美好的。神在每天创造工作结束後,如是宣布。甚至在堕落的景况,神也断定这个世界--断定你我--值得大力拯救,值得屈就於时空限制,值得为此而死。
  世界是堕落的。神应许要除灭苦难、贫穷、罪恶、死亡。然而祂的方法竟然是大量吸收这些欲除之而後快的因素。神固然不会防止苦难在这个自由却危险的世界发生,祂自己也不回避。神的儿子反而承受了堕落世界的最大恶果。
  世界是可蒙赎的。这是耶稣来到人间的目的。在「以反为正」手法的极点,神将罪恶转化为美善,藉著人类的暴乱与仇恨,完成了我们的救赎。如保罗所说:「他既然靠著十字架胜过了一切执政掌权的,废除了他们的权势,就在凯旋的行列中,把他们公开示众。」(西二15,新译)
  由於耶稣在人间的生涯,历史就此永远改写。神对宇宙的壮阔计画也必将实现,历史只不过是在填满其中的细节罢了。再引用保罗的话:「神若帮助我们,谁能敌挡我们呢?神既不爱惜自己的儿子,为我们众人舍了,岂不也把万物和祂一同白白地赐给我们吗?……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罗八31、35)
  今天,英文称耶稣受死的那一天为「美好星期五」(Good Friday),而不是「黑色星期五」或是「悲情星期五」。究竟,我们是因著祂的鞭伤得到医治。
  眼泪之後是寂静:沉缓的夜、凝止哀伤的时刻,
  以盐冲洗、掏空、清理,痛楚虚脱,没有盼望的等待。
  黑夜之後是羔羊:明亮的晨星,清新且畅流的活水,
  星期五的苦难果实。
  赖特(N. T. Wright)
  
  我太太珍奈在一处养老中心,每周带领基督徒聚会。有位老年痴呆症的患者,名叫贝诗,让工作人员推来参加聚会,非常殷勤,从不中途离席。贝诗身躯瘦长,头发花白,眼睛湛蓝,面带微笑。珍奈每周自我介绍,贝诗的反应总是好像从没有见过她似的。其他人会在群体中交谈,或是讲笑话笑成一团,而贝诗却总是恍惚、不经意地微笑著。大多时候,她只是眼神空洞、静静坐在那里,观赏与自己房间不一样的景色,至於大夥儿在讨论什么,则毫无概念。
  过了几周,珍奈发现贝诗还有阅读能力,因为她常常拿著女儿几个月前寄给她的明信片,好像是昨天寄来一般读了又读。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犹如卡住的唱片,不断重复同一句话,直等到有人提醒才继续读下去。不过,情况好的时候,她能以清晰、有力的声音读一整段文章。因此,珍奈就每周请她读诗歌歌词。
  老人家都喜欢唱儿时学来的诗歌。有个周五聚会,他们选了〈古旧十架〉(The Old Rugged Cross)让贝诗读。「各各他山岭上,孤立古旧十架,这乃是羞辱痛苦记号,」她读了,突然停止,坐立不安。「我读不下去!我读不下去!太难过了!」她说。周遭的老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贝诗。她住在养老院这些年,没人见过她说话串连成句。现在,她显然是明白了诗歌的意思。
  珍奈安抚她,说:「贝诗,没有关系。你如果不想,不一定要念。」然而,贝诗稍停之後,又读了起来,并且在同样的地方停止。泪水从她双颊流下。「我读不下去!太难过了!」她说道,根本不知道自己两分钟前说过同样的话。她又读了一次,又对著同样蓦然辨认出的字词发出震惊、伤痛的反应。聚会已经快结束,其他老人犹如在教会里一般,默默往餐厅或房间移动,并且不时回头惊异地看著贝诗。前来把桌椅归位的工作人员也停下来凝望著她。没有人见过贝诗口齿清晰的状况。
  後来贝诗终於平静下来,珍奈带她去搭电梯回房间。贝诗这时竟然记起歌词,开始唱起来,让珍奈吓一跳。歌词断断续续,又模糊不清,旋律也不成调,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是哪首诗歌。
  各各他山岭上,孤立古旧十架,这乃是羞辱痛苦记号。
  泪水重新滑过贝诗的面颊,但是她搜索著回忆继续唱,愈唱愈有力。
  为世人被钉死,这十架为我最爱最宝。
  故我爱高举十字宝架,直到在主台前见主面,
  我一生要背负十字架,此十架可换公义冠冕。
  在贝诗受损的心智与破坏的神经里,旧有的意义网脉不知何故重新发出回响。在她混乱的思绪里,只有两件事特别清楚:痛苦与羞辱。这两个词总结了人类的光景,也是她的黯淡生命每天度过的光景。又有谁比贝诗更能体会痛苦与羞辱呢?对贝诗而言,这首诗歌回答了这个问题:耶稣更能够体会。
  这首诗歌以及基督教的故事都以应许为结束:有一天,神的救赎将要圆满成就;神将迸发出重建的大能证明自己;而且,每个人对神的认识将与人间最亲密的关系一样确切。「我们如今彷佛对著镜子观看,模糊不清,到那时就要面对面了。我如今所知道的有限,到那时就全知道,如同主知道我一样。」(林前十三12)
  基督教故事结尾对贝诗承诺:有一天她将会拥有全新的思考,即使还记得那些痛苦与羞辱,恐怕也只是过往的依稀回忆罢了。诗人卡瓦那(PatrickKavanagh)形容耶稣的复活所散发出的应许,犹如「生生世世的不羁笑声。」对贝诗这些人,星期六的漫漫旅程似乎太长、担子也太重了。星期五受难的事实或许有相伴的慰藉效用,然而对於陷入痛苦与羞辱、心神蒙尘,无从明了任何事的人,星期日的复活应许似乎太朦胧、太虚幻,没什么指望。除非,复活的应许是确切无比的事实。
  
  (全文转载自《校园杂志》May. June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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