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里配姓“基”?——也谈“民运牧师”

 

羽毛乱飞

 

(感谢著者惠寄http://jidian.blogbus.com

 

 

讨论问题之前,先说一个故事。

 

说未庄有一个叫阿Z的,有一回,同村“基”老太爷的儿子做了主任牧师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阿Z正喝了两杯扎啤,便手舞足蹈的说,这于他也很光采,因为他和“基”太爷原来是主内弟兄,所以他阿Z其实也是姓“基”,也叫过一回“基督徒”的,细细的排起来他比主任牧师还早信主三年呢。其时几个旁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哪知道第二天,教会长老便叫阿Z到“基”太爷家里去;太爷一见,满脸溅朱,喝道:

 

“阿Z,你这浑小子!你说我是你的弟兄么?”

 

Z不开口。

 

老太爷愈看愈生气了,抢进几步说:“你敢胡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兄?你姓“基”么?你是“基督徒”么?”

 

Z不开口,wanna home了;“基”老太爷一个箭步跳过去,给了他一个黄瓜脆的大嘴巴。

 

 “你怎么会姓“基”!——你哪里配姓“基”!”

 

知道的人都说阿Z太荒唐,自己去招打;他大约未必姓“基”,即使真姓“基”,有“基”老太爷在这里,也不该如此胡说的。

 

有人听到这里,大约会冲着作者一声大喝:“STOP!”说这原来是鲁迅的名著《阿Q正传》的片段,这个羽毛乱飞剽窃来蛊惑人心的。何止剽窃,还肆意篡改,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出来了,真是罪莫大焉,好在方舟子先生不在这里,否则早就“深入揭露彻底批判”了。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我承认这是我从中学语文课本里面抄来的故事,准备拿来指桑骂槐的。

 

好吧,不说阿Z和“基”老太爷,我换一个故事讲。说在中东今天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打的热火朝天的地方,将近两千年前有一个叫耶稣的。有一天他在一个叫利未的税吏(就是“公检法,国地税”之类的大盖帽)家里坐席吃满汉全席,有好些税吏,民运分子和罪人,与耶稣并门徒一同坐席,因为这样的人多,他们也跟随耶稣。法利赛人中的文士,看见耶稣和罪人,民运分子并税吏一同吃饭,就对他们徒说:“他和民运分子一同吃喝么?”耶稣听见,就对他们说:“健康的人用不着医生,有病的人才用得着,我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

 

我想有人听到这里,大约又会冲着作者一声大喝:“又STOP !”——为什么要说“又”呢?原来这还是有出处的,是《新约·马可福音》第二章的故事。这个羽毛乱飞不仅再次剽窃,而且胆敢篡改圣经经文,耶稣什么时候和民运分子吃过饭了?这简直可以算作异端言行么,真是最不容赦!这一回不必劳动方舟子先生大驾,有一类虔诚爱主的基督徒就要站出来沉痛批判了。

 

唉,群众的眼睛真的是雪亮的一塌糊涂,我再次承认这是我从圣经里面找来的故事,准备拿来仗势欺人的。

 

既然说了两个故事都被人拆穿用心,我干脆放弃伪装,直奔主题吧。之所以会有这篇文章,是因为听说了一个新词汇和新说法,这个新词汇叫“民运牧师”,与之配套的新说法是“民运牧师是非多”。大意是说,基督教里面有一些专门和政治活动关系不清不楚的,信仰可疑和灵命低下的“民运基督徒”和“民运牧师”,地位相当于中餐馆百年老汤里面的新鲜老鼠屎,是充数和坏事的一类,我们本着“坚持政教分离”的原则,应该对这种人保持警惕。按照我道听途说来的原话说:“民运牧师是非多,是基督教界一个不争的事实”。

老实说我从前只知道天主教的神职人员有分等级,什么神甫,主教,红衣大主教之类的,基督教也分的这么详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既然有“民运牧师”一职,想来还应该有其他级别代号的牧师才对,但是听来听去也就这么一个很特别的职务,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风气,牧师也分了左中右三六九了?

 

再说“民运牧师是非多”这句话,我就更不理解了。我既不知道“民运牧师”是个什么级别,拿多少俸禄,也就想象不出来为什么“民运牧师”会是非多。“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我到是听过的,姑且让我从后面一句话猜猜前面这句话可能的意思。

 

“寡妇”一词,查字典古称“未亡人”。《礼》曰,妇人夫没,自称未亡人。上帝本来造人是造男造女,成双成对。女人死了男人,结果就成单成一。所以寡妇者,死了老公的女人也。——可是为什么女人死了老公,就会“是非多”呢?

 

王小波的小说《黄金时代》里面,有一个叫陈清扬的二十六岁女人。这个女人不是寡妇,不过丈夫坐牢,不能尽人事,这个女人独自在家,所以基本上等于寡妇。而且她也恰恰遇到很大的是非,因为大家都传闻说她是破鞋——也就是说她偷汉子。结果陈清扬找到王二,好像是希望他能为她主持公道的意思。结果王二反而劝她接受“破鞋”这个职称。王二的解释是这样的:

 

“所谓破鞋者,乃是一个指称,大家都说你是破鞋,你就是破鞋,没什么道理可讲。大家说你偷了汉,你就是偷了汉,这也没什么道理可讲。至于大家为什么要说你是破鞋,照我看是这样:大家都认为,结了婚的女人不偷汉,就该面色黝黑,乳房下垂。而你脸不黑而且白,乳房不下垂而且高耸,所以你是破鞋。假如你不想当破鞋,就要把脸弄黑,把乳房弄下垂,以后别人就不说你是破鞋。当然这样很吃亏,假如你不想吃亏,就该去愉个汉来。这样你自己也认为自己是个破鞋。别人没有义务先弄明白你是否偷汉再决定是否管你叫破鞋。你倒有义务叫别人无法叫你破鞋。”

 

所以破鞋的称谓不是出于一个寡妇偷汉子的事实,而是出于一个寡妇偷汉子的“可能性”——她具备这个可能性,所以她是破鞋。按照王二的描写,陈清扬“胸部很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这样的女人,又是二十六岁,又是寡妇,云南乡下那个地方,怎么会没有是非找上门来呢?连王二都说“打算在晚上引诱陈清扬”。怪谁呢?怪男人么?谁让你年轻漂亮呢?谁让你嫁了老公却又守不住,谁让你有过了男人却又做了寡妇呢?  

 

从寡妇看回来,我们大致可以理解为什么“民运牧师是非多”了。寡妇是经历了人事之后又失去了男人,在其他男人和还没有死了男人的女人看来,她必然是渴望男人的,漂亮的寡妇尤其如此;“民运牧师“是搞过民运之后又转行干牧师,在一些没有在北美民运所谓肮脏龌龊圈子里面呆过的”清白人“看来,他一定是怀念过去民运时代风光的,著名民运分子尤其如此。怪谁呢?谁让你做过民运呢?谁让你出身不清白,历史不清楚,思想不清纯呢?你要是偷汉子了,就证明我们猜想的对,你要是没偷的话——不是没偷,而是还没偷!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刚才我图谋不轨时引用的圣经故事。我忽然想,是啊,耶稣没有和民运分子吃过饭,可是如果耶稣生在今天这个时代,事奉在北美这块土地上,我们的主耶稣会和民运分子一起吃饭么?耶稣和税吏等各类罪人坐席,为什么就不会和民运分子一起坐席呢?难道就因为民运分子做事的好坏,难道因为他们人品个性的好坏,难道因为他们是不是社会意义上的有道德的好人,耶稣就会区别对待他们么?这个世界在神的公义圣洁面前,难道居然有可以靠自己站立得住的义人么?主耶稣来“本不是召义人,乃是召罪人”,我们都是罪人,民运分子是,我们“清白人”也是,我们都需要救赎。我们的主不会区别对待。

 

事实上,在主耶稣的十二个门徒里面,就有一个基本上相当于今天的民运分子,那就是奋锐党人西门。奋锐党是当时犹太教的狂热派,主张以武力反抗和推翻罗马政权的统治,在地上建立弥赛亚统治的神权国家。西门一个不折不扣的革命党,是一个能够也愿意运用政治手段达到政治目标的人,是一个以政治斗争为终生事业的政治人,而我们的主耶稣不但与他坐席吃饭,甚至呼召他悔改信主,做他的使徒!

 

所以普通老百姓可以成为基督徒或者牧师,共产党员可以成为基督徒或者牧师,民运分子也可以成为基督徒或者牧师。不管他们具体的行事为人和思想理念有多少问题,不管他们作为一个基督徒看上去——从我们人的角度看上去——比我们差多少,只要他们心里相信,口里承认耶稣为主,只要他们真的有从过去的人生道路上回转过来的心志,他就是我们的弟兄姊妹,他们在神面前与我们每一个“洁白无暇”的基督徒一样是神的儿女,神都全然的爱他们,正如神全然爱我们!——主宝血洗净的,我们有什么道理看为污秽?神全然爱的,我们有什么理由鄙视甚至敌视?当我们口口声声“民运牧师”的时候,当我们自以为做到了“坚持政教分离”,当我们因此看不起那些政治意识浓厚和政治诉求明显的基督徒的时候,我们难道不是在自以为义么?我们们所作的和罪人又有什么区别?

 

未庄的“基”老太爷不让阿Z姓“基”,不承认他是基督徒,他以与阿Z这种没教养、没水准的瘪三为弟兄姊妹而为耻。可是,即使这位“基”老太爷是一个真正虔诚的基督徒,即使他每天读经祷告,不住的开口赞美神,凡事归荣耀给主,即使他积极参与教会事奉,多多的奉献,毫无怨言,即使他信仰纯正,灵命成熟,甚至愿意把自己献上作为活祭,出来做神全职的传道人,为主的福音不畏艰险,舍己焚烧,死而后已,难道他就有权柄禁止阿Z姓“基”了么?

 

没有,他没有这个权柄。

 

羽毛乱飞

 

 

 

20041214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