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兰丁格:哲学不及格的“无神学”--道金斯《上帝错觉》书评(摘译)
普兰丁格著、基甸摘译 (2007-01)
(普兰丁格/
Alvin Plantinga,美国圣母大学哲学系教授。英文原文来源:http://www.home.no/knodt/ReviewGodDelusionPlantinga.doc。中译题目为译者所加。)
道金斯不喜欢上帝:“旧约的上帝是… …一个嫉妒且以之为傲、小气、不公正、不宽恕的控制狂;一个报复心重而嗜血的种族清洗者;一个厌恶女性、仇恨同性恋的种族主义者;杀婴、种族灭绝、杀害儿女、散布瘟疫、狂妄自大… …”。道金斯似乎誓与上帝为敌。《上帝错觉》(The God Delusion)通篇是对广义的宗教和狭义的上帝信仰的谩骂。 道金斯声称他写这本书是要鼓励胆小的无神论者走出衣橱(公开身份)。他似乎认为当一名无神论者需要相当的勇气。似乎无神论者当中也需要信仰的勇士。这种说法我们很难认真对待。事实是,在当今的西方学术界贬低宗教,差不多跟在共和党的党内集会上支持本党的候选人一样危险。
道金斯是个很有天赋的科普作家(着重号为原作者所加。下同)。但是《上帝的错觉》只有很少的科学含量。它主要是本哲学、神学(也许说“无神学”更好)和进化心理学的书,其中有相当部分是抨击宗教及其毒害的社会评论。正如上面的引文所表现的,读者不要指望这本书中会有公允和深思熟虑的评论。实际上书中侮辱、讽刺、嘲弄、怨恨和刻薄的成分大得惊人。道金斯如果哪天厌倦了他的本行,可以去做政治攻击广告的作者,他会很有前途。
尽管这本书主要是本哲学的书,道金斯却不是个哲学家。他搞出来的那许多哲学至多不过是枯燥空洞的。你也许会说他的哲学功底最多只有大学二年级的水平。但那样讲对大二同学不公平。事实是就算在分数膨胀的今天,他的很多论说在大二哲学课里也只能得到不及格的分数。这一点,加上书中自大和“我比你(信上帝的人)聪明”的腔调,实在让人生厌。不过我希望把不快放在一边,认真回应道金斯的主要论点。
这本书的核心在第三章“为什么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上帝”。为什么道金斯认为“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上帝”呢?因为他说上帝存在的几率小得吓人。天文学家霍义尔(Fred Hoyle)宣称生命通过纯粹自然、没有任何超然介入的方式在地球上出现的几率比一架能飞的波音747飞机是由刮过垃圾场的飓风组装而成的几率还要小。道金斯似乎认为上帝存在的几率差不多就是那么小,小到实际上可以忽略不计。
这里道金斯并没有采取通常的反对有神论的论点---即具有信徒所赋予给他的那些属性的上帝不可能存在(例如从邪恶的存在推论上帝不可能既是全能又是全善)。那道金斯为何认为上帝存在的几率小得吓人?他的答案是:如果上帝存在,他必须是复杂的,而越复杂的东西存在的几率越小。“无论你想要解释的存有存在的几率有多小,如果你求助于一个设计者,这个设计者存在的几率必然更小。上帝是终极的波音747。”这里最基本的观念是:任何像上帝知道得那么多又那么有能力的存有必然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设计者或创造者一定比他设计或创造的东西更复杂、包含更多的信息。而存有存在的几率跟其包含的信息成反比。所以上帝存在的几率微乎其微,我们“几乎可以肯定没有上帝”。
让我先把话题岔开一下。在道金斯更早的一本书《盲目的造表匠》(The Blind Watchmaker)中,他辩解说进化的科学理论已证明我们的世界并非是被设计的---无论是被上帝或者被其它存有设计。《盲目的造表匠》的副标题“为什么进化的证据显示了一个没有设计的宇宙”把这一点强调出来。为什么道金斯认为“进化的证据显示了一个没有设计的宇宙”?如果说进化的证据显示了生物物种均由更原始的生命形式进化而来,那进化又何以能证明宇宙没有设计?这是因为如果宇宙没有设计,进化的过程就是没有任何智慧存有引导和指挥的,也就是道金斯所谓的“盲目”的。所以道金斯宣称进化的证据表明进化是没有计划、没有引导、没有指挥的。
进化的证据何以能证明这一点呢?进化的过程为什么没有可能是上帝指导和监督的呢?基本上,道金斯在《盲目的造表匠》里面做了三件事。第一,他生动而引人入胜地描述了一些生物物种的解剖细节、它们令人难以置信的复杂性和精巧的生存之道(这是道金斯最拿手的)。第二,他试图反驳那些生物世界最奇妙的造化(如哺乳动物的眼睛或鸟的翅膀)不可能从盲目而无引导的进化中产生的论点。第三,他提出了一些这些有机系统如何能从无引导的进化中发展出来的建议。
就算他这三件事都做成功了,那又何以证明宇宙是没有设计的呢?他的主要的论点是如何得出的?他的所有的具体论证都是为了得出以下结论:这些不同的器官和系统都应该是经由没有引导的达尔文提出的机理得来的,这在生物学上是可能的。这个令人感叹的论证的前提是:
(1)我们没有无法反驳的理由否认所有生物都经由没有引导的达尔文过程演变而来在生物学上是可能的。
而其结论是:
(2)所有生物都确实是经由没有引导的达尔文过程演变而来。
这个前提和这个结论之间的距离之大值得我们思考一下。前提实质上是告诉我们没有无法反驳的理由否认没有引导的进化可能制造出生物世界的奇观;而结论是没有引导的进化的确制造出这些奇观。这个论证的形式似乎像是
因为我们知道没有无法反驳的理由否认p是可能的;
所以p是真确的。
哲学家们有时会提出一些无效的论证(我自己也提出过),但很少有像这个那样前提和结论的距离如此巨大的。好比我走进系办公室告诉系主任院长刚批准给本人涨五万美元的工资,系主任当然希望知道我为什么会认为有这事。我告诉他我们没有无法反驳的理由否认院长可能那么做了。我猜他会温柔地建议是到了我该退休的时候了。
那个有神的几率微乎其微的宣称与此相关。如果有神论是错的,进化就是没有引导的(除去一些可以安全地忽略的奇怪的建议)。而道金斯认为有神论极有可能的确是错的。因此进化极有可能是没有引导的。道金斯似乎认为要确立这一点为真他只需要反驳那些认为这不可能的宣称就行了。他确实把他自己的上帝的存在极不可能的观点当作一个前提来用了。如果是这样,这个论证似乎还不算无效得离谱。(它仍然是无效的—你不能靠显示我们无法反驳一件事情的可能性,再加上你认为这件事情很可能的意见,来确立这件事情是事实。)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再看道金斯有神极不可能的论证。你还记得他的理由是上帝必然是极为复杂的,因此上帝是极不可能的。(“上帝,或者任何智慧的、能做决定和计算的存有,是复杂的,也就是说是不大可能的”。《上帝错觉》109页。)对这个论证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多少好说的。第一,上帝真的是复杂的吗?按照古典的神学(例如阿奎那),上帝是简单的,而且在很强的意义上是简单的,以至在他没有事物与性质、实际与可能、实质与存在等等的区分。一些关于上帝的简单性的讨论被搞得相当复杂甚至神秘兮兮。(不仅仅是天主教宣称上帝是简单的,新教也一样。)所以按照经典神学,上帝并不复杂。(译者注: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在《未名译库。哲学与宗教系列》中出版了英国宗教哲学家、牛津大学教授斯温伯恩Richard Swinburne著、胡自信中译的《上帝是否存在?》一书。该书第三章专门论述了“上帝的简单性”。值得参考。)也许更值得感叹的是,按照道金斯自己对复杂性的定义,上帝也不是复杂的。按照他在《盲目的造表匠》中的定义,一个东西如果具有“以一些不大可能是随机产生的方式组成的”一些部件,那它就是复杂的。但是上帝当然根本不是一个物体,因此没有部件。上帝是个灵,是非物质的属灵存有,上帝没有部件,更谈不上有一些不大可能是随机产生的方式组成的部件。所以按道金斯自己提出的定义,上帝不是复杂的。
第二,让我们退一步,至少为了论辩的目的而退一步,承认上帝的确是复杂的。也许我们会认为一个存有知道得越多,就越复杂;上帝无所不知,所以高度复杂。也许。但道金斯何以因此推论上帝不大可能存在呢?如果我们采取唯物主义和我们的宇宙中最终极的对象是物理学上的基本粒子的观点,那么也许一个知道很多东西的存有不太可能存在—那些粒子怎能组合构成有知识的存有?但是我们当然并不以唯物主义为前提。道金斯是在论辩上帝存在不大可能,而求助于唯物主义并以之为前提来论证这一点在论辩上是大大地欠缺的。如果唯物主义是对的,上帝的存在当然不大可能;但用唯物主义是正确的来论证上帝的存在不可能显然是有问题的。
按照经典的有神论,上帝是必要的存有。没有人格化的上帝才是不大可能的。上帝存在于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里。因此按照有神论上帝存在的几率当然是1,而他不存在的几率是0。他的存在不仅远非是不大可能,而且是有最大的可能。所以如果道金斯要证明上帝的存在不大可能,他就欠我们一个证明--他得证明不存在具有上帝的那些属性的必要的存有,而且不能仅仅把唯物主义是正确的作为前提来证明这一点。道金斯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从未在这一点上提供过任何像样的论证。道金斯甚至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需要这样的论证。
我再举一个道金斯式论证的例子。最近有几个思想家提出了一种新版本的设计论证,即所谓的“微调论证”。从(廿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开始,天文物理学家和其他人发现一些基本的物理常数必须落在极窄的界限以内,智慧生物才能够出现(在地球上)。例如万有引力如果稍稍强一点,所有星球将变成蓝巨星;而万有引力如果稍稍弱一点,所有星球将变成红矮星—两种情况下生命都不可能产生。核作用力也类似,只要差一点,生命可能就无法产生。同样有意思的是生命的存在似乎非常精确地依赖于宇宙膨胀的速度(所谓均匀度问题)。霍金(Stephen Hawking)说:
“当宇宙的温度是10的10次方K的时候,宇宙膨胀速度如果减小10的12次方分之一,就会导致宇宙坍塌,宇宙的直径将变成现有的3000分之一,温度将变成10,000K……我们知道在爆炸性的膨胀和引力所致的收缩之间必须有非常精确的平衡。在最早的太初(普朗克时间—大爆炸之后的10的-43次方秒),这相当于两者的比例必须精确到令人难以置信的10的60次方分之一。”
对这种看起来大得吓人的巧合的反应之一是将之视为支持一种有适当限制的有神论的证据,也就是说这些事实支持一个人格化的上帝创造了宇宙的观点—这就是所谓的“微调论证”。这就好比要使我们的宇宙中有生命存在的可能性,一大堆调纽都必须调到极其精确的范围内(例如10的60次方分之一)。这靠偶然发生的可能性极小,而如果上帝存在,则其发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针对这样的有神论论证,道金斯和其他一些人提议说也许存在很多(也许甚至是无穷多)的宇宙使这些物理常数有非常不同的分布。既然有这么多,就可能有一些会具有利于生命产生的“微调”数值。也许我们要问这些数目巨大的多个宇宙确实存在的可能性又有多大,以及(除了为了驳倒微调论证)我们是否真有理由假设有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们不妨暂时让一步,同意的确有众多的宇宙,其中可能有微调的、有利生命产生的宇宙存在。就算是这样,道金斯仍然需要面临以下的问题:即使有某些宇宙可能有微调,我们这一个宇宙有微调的可能性仍然很小,其几率仍然超低,天文数字般的低。
道金斯如何回应呢?他求助于“人择原理”(the anthropic principle)。“人择原理”认为我们能够在其中讨论这个问题的那个宇宙只可能是为生命的存在微调过的宇宙(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存在,更别说在这儿讨论了)。“我们的存在本身就决定了哪些基本的物理常数必然是在那甜蜜可人(有利于生命)的范围内。”(107页)
哦。当然啦。我们既然活在这个宇宙中,它还能不是微调的么?我们能观测到这些常数的必要条件之一是它们必须有跟他们确实具有的数值非常接近的数值。但是这又如何能解释我们这一个宇宙是微调的呢—哪怕只是开个头?你不能用我们确实在这里来解释宇宙的微调—就像我不能用“如果不是这样,我就不可能在这里提出这个问题了”来“解释”上帝我为什么造了我(而不是把我造成别的人)一样。宇宙常数的巧合仍然令人震撼,这些常数是那些数值纯属偶然的可能性仍然小得吓人;如果有一位愿意创造一个有利于生命的宇宙的上帝存在,宇宙常数的微调的可能性仍然更大一些。
(译者注:斯温伯恩在《上帝是否存在?》第四章中针对“人择原理”讲了以下这个类比:假设一个坏蛋绑架了一个人质,把他关进一间屋子,里面有一台洗牌机。洗牌机能同时洗十副牌,然后从每幅牌中抽出一张,然后同时亮出这十张牌。绑架者对人质说,现在就看你的运气如何了--我要让洗牌机随机抽牌,如果它抽出来的十张牌每张都是红桃A,我就放你;如果不是,洗牌机就会爆炸,送你上西天。洗牌机开始工作,结果从每副牌中抽出的竟然都是红桃A!人质大吃一惊且大喜过望。他相信这个非同寻常的事件只能用有人在洗牌机上做了手脚来解释。这时绑架者回来了,他对人质的解释嗤之以鼻。他说:“这有啥好奇怪的。如果洗牌机不是从每副牌中抽出的都是红桃A,你早被炸死了,哪还有机会跟我在这里瞎掰?” 斯温伯恩说:“当然,人质是对的,绑架者是错的。抽出十张红桃A这个不寻常的事件需要解释。这样的特殊秩序是抽牌结果能够被感知的必要条件,但这一事实既没有减弱被感知对象的奇特性,也没有降低对它进行解释的必要性。”)
最后再看一个道金斯思想的例子。在《盲目的钟表匠》一书中,道金斯考虑了以下观点:既然自然选择需要通过生命自我复制的机制实现,上帝必然在最开始就特别创造了生命来启动整个的进化过程。上帝特别创造了最初的DNA和蛋白质的复制机制来使自然选择成为可能。道金斯对此观点的反驳如下:
“这显然是一个不堪一击、不攻自破的论证。有组织的复杂性正是我们难以解释的事情。一旦我们能够简单地预设(postulate)有组织的复杂性,哪怕只是DNA或蛋白质的复制机器的有组织的复杂性,用它能生成其它有组织的复杂性来解释就相对容易了。……但是任何能智慧地设计出像DNA或蛋白质机器那样复杂的东西的上帝必定至少跟那些及其一样复杂且有组织。.…..用一个超自然的设计者来解释DNA或蛋白质机器的起源根本是什么都没有解释,因为那个设计者是怎么来的并没有得到解释。”(140页)
道金斯在《上帝错觉》中引用他人表扬他的话再次为自己这个“滴水不漏的反驳”自鸣得意。这个我们有很多可说的,不过我只讲一点点。第一,假设我们在绕着一个遥远的星球转的一个行星上着陆,发现其上有看起来像、干起活来也像拖拉机的某种像是机器的东西。我们的领队说“这个行星上一定有某种智慧的存有造了这些拖拉机。”我们探险队里有个大一哲学学生反对:“哎,等一下!你这话什么都没有解释啊!任何能设计出那些拖拉机的智慧生命都必须至少跟它们一样复杂。”毫无疑问我们会告诉该同学一知半解的学习很危险,并劝他乘下一班火箭飞船回家再多读一两门哲学课。在那种情况下用智慧生命的存在来解释那些拖拉机的存在绝对合理,即使(我们且退一步说)那个智慧生命必须至少跟那些拖拉机一样复杂。关键是我们并不是要给有组织的复杂性一个终极的解释。我们也不是要给有组织的复杂性一个总括性的解释。我们只不过是试图解释有组织的复杂性的一个具体的表现形式(那些拖拉机)。而用一个有组织的复杂性的表现形式去解释另一个有组织的复杂性的表现形式是完全适当的(除非你想给出一个有组织的复杂性的终极解释)。类似的,当我们把上帝当作生命最远初的创造者的时候,我们不是要给有组织的复杂性一个总括性的解释。我们只是要解释一种具体的有组织的复杂性—地球上的生命。因此即使上帝自己也显示出有组织的复杂性(在我看来这与事实相反),我们用神圣活动来解释地球上有生命存在也完全是合理的。
第二,道金斯说“进化论之所以是一个很好的理论,原因之一就是它能解释有组织的复杂性如何从原始的简单性中产生”。他指责有神论无法解释有组织的复杂性。按照道金斯的看法,人的心智就是有组织的复杂性的一个极好的例子。当然上帝是一个能思考、能认知的存有(这一点大家没有争议)。所以我们暂且把道金斯的意思理解成是他在抱怨有神论不能解释心智的存在。显然有神论者无法给出心智存在的终极的解释。因为,很自然地,上帝的存在本身是没有解释的。但这又何以驳倒了有神论呢?所有的解释最后都会有一个终结,对有神论来说所有的解释都终止于上帝。当然其它任何观点也一样,对任何观点来说所有的解释都有一个终结。例如,唯物主义者或物理主义者对基本粒子的存在没有解释—他们就是存在。所以有神论者既不想、也不需要对位格、思想或心智做出终极的解释。
最后一点。在这本书快要结束的地方,道金斯表示支持某种有限的怀疑主义。既然我们只是由(没有引导的)进化凑出来的,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就很难是完全准确的。自然选择只对适应性行为感兴趣,它不关心真实的信仰。但是对那种相信我们来自没有引导的进化的怀疑主义意含,道金斯的探讨还欠缺深度。跟大多数自然主义者一样,道金斯的唯物主义是关于人类的:人是物质的对象,而不是连在身体上的非物质的自我或灵魂或实体。人身上的部件不包含任何非物质的实体。由此看来,我们相信什么取决于神经生理,我们的信念是某种复杂的神经生理结构。这个神经生理无疑将是具有适应性的。但为什么道金斯们认为这样的依赖神经生理的信念多半的时候会是真的?他们为什么认为我们的认知官能是可靠的呢?
从有神论的观点来看,我们会预期我们的认知官能是可靠的(大部分时候是这样,当然有一些限制条件和例外)。上帝按照他的形象创造了我们,我们因此像上帝,可以形成真的信念,可以获取知识。但是从自然主义的观点来看,相信我们的认知官能可靠的看法最多只是一种天真的希望。自然主义者可以合理地确信信念形成背后的神经生理具有适应性,但这绝不等于基于这样的神经生理而形成的信念就是真的。实际上自然主义者必须承认一点,那就是:如果进化是没有引导的,我们的认知官能就不大可能是可靠的。如果进化是没有引导的,我们可能生活在世界之中而能够真地认识关于自己的某些事情、也认识这个世界,但我们也同样可能生活在一个梦幻世界里面。如果是这样的话,自然主义者认为人的认知官能可靠的天然前提就有一个否决因子(defeater)—一个拒绝或者放弃这种信念的理由。如果那个前提不成立,自然主义者的其它作为认知官能的产物的信念也就都有一个否决因子。当然那就得包括他们所有的信念—包括自然主义本身。所以自然主义是自毁长城,是违背理性的信仰。
显然,这里真正有问题的是道金斯的自然主义信仰,也就是他没有上帝或类似上帝的存有存在的信念。这是因为自然主义包含了进化没有引导的涵义。因此一个更广泛的结论是一个人不能既相信自然主义又相信进化论而不违背理性。自然主义跟现代科学的一个重要学说有冲突。道金斯们坚持说科学与宗教有冲突,因为他们以为进化论与有神论有冲突。殊不知事实真相竟是科学跟自然主义有冲突,而不是跟对上帝的信仰有冲突。
结论:《上帝错觉》一书空话连篇、虚张声势,但真的没有为信仰上帝何错之有给出哪怕是微弱的理由,更不用说证明信仰上帝是一种“错觉”了。道金斯所拥抱的自然主义不但具有内在的不可爱之处和关于人类及其在宇宙中的地位的令人丧气的结论,而且有很深的不自恰的问题。我们没有理由相信那个主义。我们有上佳的理由拒斥它。
—阿尔文.普兰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