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思“进化vs创造/设计”之争
基甸
笔者十年前上网伊始，参与的第一个争论就是跟方舟子争论进化论与基督
教的议题（那时候还没有现在这样的WWW论坛）。十年过去了，我发觉这
方面的争论本身也已经有了不少“进化”。比如十年前还没有人谈“智慧
设计论”，而今天“智慧设计论”却已经是热门话题。（批评这个理论的
人认为它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的另一个“神创论”，我自己不同意这个批评。
参见：http://www.godoor.net/jidianlinks/jd-zhsj.htm
）又比如今天维护进化论
的网友中有一些对基督教的看法可能比当年的方舟子等要正面得多，偏见
要少得多，而今天质疑进化论的网友比十年前的在下也要“高手”得多。
当然有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没有变，“进化vs创造/设计”的基本的分歧点依
然存在。很多人一看到基督徒谈及进化论，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基督徒是站
在“宗教”一方在“反科学”。实际上对我自己来说根本没有这样的“宗
教vs科学”的二元对分，我自己不盲信进化论，一方面正是因为我相信一
些对进化论的质疑正是科学精神的表现，另一方面我了解进化vs创造/设计
之争很多时候都已经不再是在科学的范围内，而进入哲学/信仰的范畴（因
此对网上的争论而言支持进化论的无神论者和批判进化论的基督徒或任何
其它信仰的人都并不一定需要是生物专业的人）。
我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所谓“神创论者”，我也根本不是任何特定
的“神创科学理论”的“信徒”。作为基督徒我当然相信上帝的创造，但
是我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作为科学模式/假说/理论）的“神创论”和
“上帝创造的信仰”之间的区别。任何特定的“神创论”和“智慧设计论”
就算可以作为科学理论/模式/假说，也不过是人的理论，基督徒的信仰不
是建立在人的理论上，也不需要“科学”来“证明”。人的理论都可能会
有错，也都应该是开放的，发展的，“与时俱进”的，永远应该用批判的
眼光和思维来对待的。
同样，我也知道区分作为科学理论的“进化论”与自然主义无神信仰（及
其所“规定”的科学“范式”）之间的区别。后者跟基督教信仰的冲突是
信仰与信仰的冲突，而不是“宗教与科学”的对抗。“科学vs宗教信仰”
的二元对立在很多时候都是层次误置的，就是说把不同层次的范畴硬扯到
同一个平面进行“关公战秦琼”式的对抗。这里的冲突并不一定像很多
“捍卫科学”的人所先入为主地认为的那样是进化论代表科学，设计论或
创造论代表宗教。这一点在西方知识界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意识到，
但是在中国的知识分子中还是很多人的误区。所幸的是在中文网上的基督
徒的“护教”性言说中，关于进化论的认识和批判在这一点上倒似乎比较
清醒。如果你去看“创造与进化专题”里面基督徒的回应，你会发现跟你
想象的可能相反，基督徒首先关心和处理的，并不是作为科学理论、模式
的进化论或者创造论的证实或者证伪的问题，而是首先确定信仰对信仰、
科学对科学的同一层次才能有有效的争辩--“信仰之争”就无法回避信仰
先设的问题，“科学之争”就应该有开放的精神：
“进化vs创造/设计”专题
http://godoor.net/jidianlinks/jhl.htm
这里“上帝（圣经）关于创造的启示”vs“人关于生命起源的创造/设计理
论”以及“自然主义无神论信仰”与“作为科学模式的进化论”的区分很
重要。不先搞清楚这个区分就很容易使争论陷入“关公战秦琼”的误区。
有人说进化论根本可以跟生命起源无关。这算是维护进化论的朋友比较新一
点的一种回应。跟用进化论来批判基督教相比，我认为这是一个进步。进化
论可不可能跟生命起源没有关系？我同意可能。（有人说达尔文的“物种起
源”讲的是“物种”的起源，而不是生命的起源。既然已经有“物种”，说
明生命已经先存了，而且达尔文自己在写《物种起源》时也用了“造物者”
等说法—就是说达尔文本人很可能并不是“达尔文主义者”，呵呵。。。）
既然进化论根本可以跟生命起源无关，我上面说的无神自然主义信仰等等是
不是就是没事找事庸人自扰？我想不是的。如果进化论与生命起源完全无关，
那么这样的进化论的确可能跟有神vs无神的信仰之争无关，也就跟基督教信
仰无关（我自己对关于那样的进化论的讨论也就没有多少兴趣）。但是如果
我们是在谈论上帝、宗教或哲学的时候谈进化论，我们所关心的还是生命起
源的问题，就是说宇宙/生命/人类是怎么产生的？是有超自然的创造或者智
慧设计呢，还是完完全全是“自然而然”地、没有任何超自然因素介入地进
化而来？（当然，有超自然的创造者或智慧设计者并不等于这个创造者或智
慧设计者就是基督教的上帝。）相信前者的，有各种有神论的信仰（包括宗
教），相信后者的，是自然主义无神论的信仰。因此基督徒关心和要回应的，
只是以自然主义无神论信仰为基础的进化论及其背后的自然主义无神论信仰。
只有这样的进化论和其背后的信仰才跟基督教信仰和相信“神创/设计”的其
它有神论信仰发生冲突。对于跟生命起源无关的进化论，我当然可以像对待
其它任何科学理论（如相对论或“大爆炸”理论）一样的对待它甚至接受它。
（我可以承认进化论用来解释“微进化”和其它一些生物现象的有效性和价
值）。如果是那样，我跟一些捍卫进化论或批驳“神创论”的人就并没有多
大的根本的冲突。如果相信进化论跟生命起源无关的朋友承认进化论根本没
有能力解释生命起源，那我们的观点更是一致的，我们的“争论”就可以说
是有点无谓了，可以到此为止了。可实际上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们（基
督徒和自然主义者）之间的冲突并不能像这样被轻易地“鸵鸟”掉。究其原
因，正是因为进化论确实常常被人有意或无意地用来支持无神/自然主义的
信仰并反对/攻击基督徒的信仰。尤其因为我们的教育背景和“特殊国情”，
一般非生物专业的芸芸众生已经被灌输了“进化论已经证明生命是进化来的
--所以没有什么造物主”的理念，无神自然主义（所谓“达尔文主义”）的
进化论已经在人们的头脑中根深蒂固，能够搞清楚进化论跟生命起源可以没
有关系的人并不多。（所以平时基督徒一跟人谈起信仰，人就会说“科学不
是已经证明了生命是进化来的吗？你们基督教还相信生命是上帝创造的，这
不是明摆着是反科学吗？”。。。正因为如此，基督徒才不得不面对进化论
的问题。）进化论如果能够跟基督教信仰没有冲突当然很好，不过我关心的
是当两者确实发生冲突的时候，冲突到底在哪里？冲突的实质到底是什么？
当然，支持进化论的人也不一定就是无神论者。同样，就与生命起源有关的
进化vs创造/设计而言，基督徒“内部”的观点也是多元化的。就拿我自己
认识并欣赏甚至佩服的中文网上的基督徒来说，有的全盘接受作为科学理论
的进化论，并相信进化论跟上帝的创造并不冲突（没有人能限制上帝不用进
化来继续其创造）；有的相信“神导进化论”；有的承认进化论解释“微进
化”的科学性，但对进化论能解释生命起源持怀疑的态度；有的用现代科学
（尤其是宇宙学和生命科学方面的）的成果质疑挑战自然主义进化论或者提
出诸如智慧设计论这样的可能替代进化论的理论和模式（自然主义进化论者
对此当然有所抵抗和反弹，这种抵抗和反弹实质上也是一种用来维护自然主
义信仰的“护教”）；也有的指出只有信仰跟信仰对抗、科学模式与科学模
式对抗才相匹配，试图以此消除“科学vs宗教信仰”的“关公战秦琼”的误
置。。。基督徒的这些不同的回应有些是自限于科学的疆界之内的，而另一
些则转移/上升到哲学/信仰的层次。我自己对这些基督教内部的不同的观点
持比较开放的态度。我自己对作为科学理论的进化论持存疑的态度，对自然
主义无神信仰（“达尔文主义”）持批判的态度。但是我同时尊重其他基督
徒朋友的不同看法。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同看法并不一定触及基督教信
仰最基要的核心。
对进化论存疑的文章，不一定都是基督徒的“传教”宣传，有的根本就是非
基督徒朋友（包括研究生物的人）写的。有的作者是基督徒，但是也是在科
学的范围内就事论事。对进化论，“科学界”内部的争议可能并不比无神论
者和基督徒之间的争议小，进化论本身也一直在“进化”（当然“神创论”
也在不断“进化”，“智慧设计论”就是一个例子）。当然，“科学界”内
部的争议与无神论者和基督徒之间的争议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在科学范围内
正常的争论，后者已经超出了科学的范围，而进到哲学或者神学的领域，成
为基督徒与无神论者的“信仰先设”的冲突。网上的“信仰之争”的实质本
来就是信仰的冲突，因此不能给对方贴上一个“教徒”的标签，就自动“证
明”你是“科学理性”，对方是“反科学反理性”。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不
能因为对方是基督徒就“例外”。
无庸讳言，“进化vs创造/设计”专题里面以前的文帖主要是针对方舟子等用
进化论来批判攻击基督教的文帖（当然方舟子只是一例，他的文章也多是通过
编译一些西方人士的资料写出来的）。像方舟子那样用进化论来批判攻击基督
教和其它宗教的做法，我称之为“原教旨主义进化教”，因为其实质已经变成
一种带强烈宗教性和攻击性的信仰（而不是开放的科学精神）。而且这种“打”
法根本就是我上面说的“关公战秦琼”。实际上，基督徒不一定需要认同任何
“神创论”或者完全拒斥任何的进化理论才能持守自己的信仰，反而是这类的
“原教旨主义进化教徒”更偏执、更封闭、更不宽容。
当然也有人会说是基督徒先“越界”用神创信仰来攻击贬低进化论的。我自己
相信在这个“相互越界的交锋”中一些基督徒也可能是“越界”了。但我的目
的并不是要究查到底是方舟子先越界“用科学反宗教”还是基督徒先越界“用
宗教反科学”。我想这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根本扯不清楚的事情，也是
很主观的判断。但是我自己作为一个基督徒是不愿意“没事找事”率先越界的。
所以网上的讨论如果能帮助争论的双方分清界限，避免“没事找事”无谓的争
论，也是善莫大焉的好事。
又有人说进化论背后有自然主义的信仰先设又怎么样？科学的方法本来就应该
是自然主义的嘛。对这一点，我只想指出科学并非从来都是必须以自然主义为
前提和范式的。现代科学的诞生本身恰恰跟基督教的宇宙观密切相关。历史上
很多优秀的自然科学家都是基督徒，他们相信自然规律也是上帝所创造，并为
上帝所“护理”（这一点与自然神论/“斯宾若莎的上帝”有所区别），而科学
研究的目的是发现这些规律，以此荣耀上帝。比如对牛顿来说，万有引力的存
在绝对不会排斥上帝的存在，而恰恰是上帝的大能的证明。对基督徒科学家来
说，自然科学，无论是其信仰基础，还是其方法和结论，都跟基督教信仰毫不
矛盾，一个基督徒科学家可以有整全和谐的宇宙观。西方经过启蒙运动以后，
历史发展到今天，自然科学才完全以自然主义为信仰前提，并常常被人用来作
为判定上帝是否存在的根据，才开始有“用科学批判宗教”的越界现象。这些
是西方思想史的发展的实情，因此我们需要从历史的角度“进化”地来看。
不过即使是在当代的自然科学家中，同样也有信仰圣经所启示的上帝的人，他
们的宗教信仰并不会跟他们的科学研究产生冲突。一个相信万有引力、大爆炸
和宇宙参数等等的背后有一位“造物主”/智慧设计者/上帝的科学家并不一定
会明显“触犯”自然主义的“天条”（连自然主义者有时不也会比喻性地赞叹
一下“上帝”，“造物主”，“自然母亲”Mother Nature吗？）。基督徒科学
家一样可以发表学术论文甚至得诺贝尔奖。不过在这一点上，进化论跟其它科
学理论确实可能略有不同。我认为其原因正是进化论跟宇宙和生命的“起源”
问题有更多的联系。
还有人说“批判基督教, 当然不是光用进化论和科学，看看方舟子的圣经批判
和基督教恶行批判就知道了”。我的回应是：一，你相信基督教可以从多方面
来批而不是仅仅用进化论和科学来批，不等于说就没有人用进化论和科学来批；
二，方舟子的圣经批判和基督教恶行批判也同样不高明，建议你去看一看基督
徒的回应和反驳：http://www.godoor.net/jidianlinks/apologetics.html
20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