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你有祸了!?——信仰于蔡卓华之后
羽毛乱飞
(感谢著者惠寄基甸连线 http://godoor.net/jidianlinks)
“耶和华对撒母耳说,百姓向你说的一切话,你只管依从。因为他们不是厌弃你,乃是厌弃我,不要我作他们的王。”
——撒上8:7
“我不以福音为耻。这福音本是神的大能,要救一切相信的,先是犹太人,后是希利尼人。因为神的义,正在这福音上显明出来。这义是本于信,以致于信。如经上所记,义人必因信得生。”
——罗1:17
“无论作什么,都要从心里作,像是给主作的,不是给人作的。因你们知道从主那里,必得着基业为赏赐。你们所事奉的乃是主基督。”
——西3:23-24
一奥斯威辛问题和苦弱的上帝
法兰克福学派的阿多诺有一句名言,“奥斯威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据说阿多诺后来回收了这句话,认为“长期受苦的人们有权表达,就像被折磨者要呼喊”。而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幸存者,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凯尔泰斯则说“奥斯威辛之后只能写奥斯威辛的诗”。我想不论是阿多诺还是凯尔泰斯,他们所遇到的问题都没有基督徒和神学所遇到的那样艰难,因为前者面对的不过是人性的黑暗,而后者还要面对“上帝的缺席”。阿多诺还是凯尔泰斯的奥斯威辛问题是:“人性可靠吗?”,而基督徒和神学的奥斯威辛问题则是:“上帝可靠吗?”
这个问题对于基督徒如此艰难,我们可以不写诗,可以怀疑人性,但是却不能没有上帝——可是,上帝真的可以信靠吗?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整个二战期间,有六百万名犹太人死于集中营。在那些人间地狱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在那里有诗歌,有文学,有绘画;在那里甚至也有祷告!是的,那些面对焚尸炉的不幸的人们,那些在痛苦中等待死亡翩翩而至的人们,他们中间很多每日都在切切的祷告上帝,祈求上帝的拯救!还有什么人的祷告能够比他们的更敬虔和恳切的么?还有什么人的祷告更应该被上帝所垂听和应允的么?但是他们的祷告好像完全没有效果,他们还是死去了,焚尸炉的烟囱成了他们离开集中营唯一的出口。
我们如何想象一个充满了祷告祈求之声的地狱呢?我们如何把人们对上帝的痛苦呼喊和撒旦喝醉了义人之血后的歌唱交织在一起呢?上帝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为什么任由罪恶吞吃他的子民?我们好像旧约中的以色列人,在水深火热中呼求:“神啊,求你不要静默!神啊,求你不要闭口,也不要不做声!”(诗
83:1)
可是上帝静默,上帝不做声。
面对一个在人类苦难中默不做声的上帝,很多人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与两难的痛苦之中,他们无法放弃自己的信仰,却再也无法信靠自己的信仰,于是信仰成为他们在不得不信靠的同时所不得不审视的东西。二战之后的新正统神学,希望神学,过程神学,神死神学或者实践神学之类的理论能够出现,和这种绝望与痛苦息息相关。很多神学家虽然学术成就斐然,但是正如谢有顺所言,“他们都只能思想,不再相信了”。所以,当有人问新正统派神学家蒂利希“你祷告吗?”的时候,蒂利希回答说:“不,我只冥思”。
我并不是排斥理性,信仰不排斥理性,信仰需要理性,但是面对奥斯威辛之后的神学我要说,冥思而不是祷告的信仰,乃是信仰的敌人。
祷告的信仰是信仰上帝,而冥思的信仰则是信仰人性,以及人性化的上帝。祷告的信仰是神义论的信仰,冥思的信仰却是人义论的信仰:在这样的信仰中,上帝从宇宙的全能主宰,从永不改变的真神变成了苦弱的基督,变成了在十字架上与人一同受苦的上帝。虽然这本身没有什么错误,上帝确实是降卑为人,甘心受苦的上帝,上帝也确实是在水火苦难中与人同在的上帝,但是,人义论的,冥思的信仰却通过这一点把信仰从神的荣耀变成了人的荣耀;在这样一个信仰中,上帝的膀臂缩短了(虽然是自愿的),所以需要人的同在(虽然这是上帝的恩典);上帝放弃了自己的全能与神圣照管,让人可以自己战胜苦难而成圣;在这样的信仰中,上帝按照人性和人的智慧行动,而人则有机会行动的像一个上帝!
上帝是苦难的上帝,上帝是弱小的上帝,所以上帝需要人类的同在,需要人类的帮助,需要人类“分担”他的工作——冥思的信仰把基督徒行出上帝的律法从“成圣”变成了“称义”,把追随基督从信仰的结果变成了信仰的条件,把救赎从上帝的恩典变作了上帝的需要。事情好像不再是人们需要上帝,而是上帝需要人;好像人们不信仰,上帝的国度就不能被实现,人们不行动,上帝的律法就不能被成全。
上帝确实是苦弱的上帝,上帝确实是死在十字架上的上帝,但是上帝同时依旧是全能的上帝,是在无时不刻不这个世界掌权的上帝;耶稣是道成肉身的基督(约1:14),但是他不仅仅是肉身的基督,他是“从天降下,仍旧在天”(约3:13)的基督,和基督百分之百的人性共存的是他百分之百的神性。上帝所要求我们的,就是完全的信靠他,信靠他的信实,慈爱和大能。即使在圣子以肉身显现在人间的时候,即使在耶稣饥饿困倦的时候,即使在他被人钉在十字架上的时候,即使在他呼喊“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的时候,我们的天父上帝也从来不曾失去过这样的信实,慈爱和大能。上帝从来没有失去过对世界的权柄,他的旨意从来没有被阻挡过,即使是撒但也不能阻挡。从亘古到永远,上帝都是上帝(诗90:2),他的权能,他的宝座是永永远远的(诗45:6)。
上帝在权能中亲历苦难,而在苦弱中依然掌权。上帝在这个世界掌权,在这个魔鬼掌权的世界中掌权,上-帝-也-在-奥-斯-威-辛-掌-权!这一点是约伯苦难的奥秘,是神借着约伯的苦难所揭示给人的奥秘。
二人的全然信靠和神的全然掌权
这次蔡卓华案件所引起的,关于基督徒如何面对世俗世界的讨论并非中国当代基督徒知识分子的第一次。去年任不寐弟兄有一篇文章叫《北京,你有祸了!》,已经引起过很大的争论。文章列举了很多当今中国的人权问题,并说:
“邻舍死亡和哀哭的时候,中国的知识精英和教会领袖在哪里呢?神说:与喜乐的人一起欢乐,与哀哭的人一起哀哭。我们却说:不要介入政治!我们说,耶和华如此说,其实耶和华没有说。这是公然做假见证,公然说谎!”
“教会忽视邻居的命运不仅仅来自政治恐惧和生存策略,也来自中国本土的教会传统,这个传统被迷信和东方宗教所浸染。”
“感谢神,据说,中国有7800万主的仆人,7800万“主啊、主啊”的敬虔者。然而,在邻居死亡和哭泣滚滚冲击房门的时候,中国也有7800万不认识主的彼得。恐惧和虚伪把我们钉在各各他现场──没有义人,一个都没有!”
正如上面的文字所显示的,不寐弟兄在文中批评的其实是国内基督徒的“原教旨主义出世思想”,与其说这篇文章在讲“北京,你有祸了”,不如说是在说“中国的基督徒,你们有祸了”。对此我要说,任不寐弟兄其实批评得还不够深入,如果中国的基督徒因为面对“邻舍的死亡和哀哭”采取了不积极作为的姿态,如果因为他们没有勇敢的站出来,在君王面前大声地抗议和努力地抗争就要被警告“有祸了”的话,那么首先应该被警告的应该是上帝!我想我们应该勇敢地站出来,面对神圣和伟大的上帝大喝一声:
“上帝,你有祸了!”
中国的基督徒不过是耶稣基督的门徒,是神在地上拣选的子民,作为基督徒,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守天父上帝的旨意和耶稣基督的教导(不管他们是不是正确的理解和做到了圣经的教诲),而颁布所有这些律法和教导我们走义路的是上帝,是耶稣基督。基督徒不过是在肉身等候末世的人,即使勇敢地站出来,在当今的中国,效果不过是让后人想起来肃然起敬,一时间并不能真正改变多少;而真正能够按着自己的旨意影响人类历史,真正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中国,真正可以擦去“邻舍眼泪”的却是上帝。如果尽管如此基督徒依然应该按着圣经的教导勇敢地站出来大声的表达自己的抗议,那么正义的,圣洁的,慈爱的,全能的上帝该干什么呢?他难道不更应该该站出来赏善罚恶,维护正义么?难道基督徒比上帝更应该和更有资格成全上帝的义么?上帝岂不是告诉基督徒不要自己伸冤,因为“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么?(罗12:19)。可是,“在邻居死亡和哭泣滚滚冲击房门的时候”,在蔡卓华牧师因为为主传福音而被无端的逮捕定罪的时候,在基督徒苦苦祷告,呼求正义的时候,上帝在哪里呢?他岂非或者不是全能,或者不是慈爱,或者过于胆小而害怕撒旦和gc d么?我们岂不应该勇敢地站出来,面对神圣和伟大的上帝大喝一声:“上帝,你有祸了”么?
于是我们回到了上面的奥斯威辛问题,这个问题也是约伯的问题,也是古往今来所有在苦难中仰望上帝的人的问题。偏偏这个问题,上帝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却对约伯,也对我们说:“谁用无知的言语,使我的旨意暗昧不明。你要如勇士束腰。我问你,你可以指示我。”
(伯38:3)。上帝在人的这个问题面前没有答案,有的只是反问,而且是一个挑战性的问题:在这个没有答案的答案之下,我们基督徒该做什么呢?我们是该继续向他祷告,继续信靠他,还是追问他,冥思他,解释他?
即使上帝在奥斯威辛沉默,即使奥斯威辛里的祷告没有被上帝回应,即使上帝是道成肉身和死在十字架上的上帝,信仰和神学中的“奥斯威辛问题”反映的依然不是上帝的苦弱,而是人的小信和软弱。因为在冥思的信仰中没有神的正义,只有人的正义,而建立在人性之上的上帝观必然成全人的小信与软弱。这样的信仰不相信上帝在奥斯威辛掌权(因为这样的上帝不符合人性),上帝不但是,而是必须是苦弱到完全了放弃了权柄的上帝(这样才能解释上帝在奥斯威辛的沉默),是分担世人痛苦但是无力解决世人痛苦的上帝,否则我们人将会厌弃他。
旧约《出埃及记》32章,耶和华的荣耀停在西乃山上,摩西进上山领受上帝的律法,在山上呆了四十昼夜。与此同时,山下等候的百姓,那些刚刚借着上帝的大能从红海中走过的百姓,仅仅四十昼夜没有上帝的消息,他们的信仰就开始动摇了。圣经对此是这样描写的:
“百姓见摩西迟延不下山,就大家聚集到亚伦那里,对他说,起来,为我们作神像,可以在我们前面引路,因为领我们出埃及地的那个摩西,我们不知道他遭了什么事。亚伦对他们说,你们去摘下你们妻子,儿女耳上的金环,拿来给我。百姓就都摘下他们耳上的金环,拿来给亚伦。亚伦从他们手里接过来,铸了一只牛犊,用雕刻的器具作成。他们就说,以色列阿,这是领你出埃及地的神。亚伦看见,就在牛犊面前筑坛,且宣告说,明日要向耶和华守节。”
于是,耶和华就吩咐摩西赶紧下山去,因为百姓已经“败坏了”,耶和华对摩西说,“我看这百姓真是硬着颈项的百姓”。这景象多么像我们今天面对上帝的沉默时的反应。
“领我们出埃及地的那个摩西,我们不知道他遭了什么事”,换言之,摩西所前往敬拜的上帝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上帝到底还要不要跟我们说话,我们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等候,等候摩西带回上帝的旨意。也许我们应该自己做主,自己决定下面该怎么做吧?——人的小信与软弱在此暴露无遗。
最有趣的是,明明这百姓已经背离了上帝,明明他们已经用人的道代替了神的道,但是当他们起来铸造和敬拜金牛犊的时候,他们说:“明日要向耶和华守节”!
西乃山下的以色列人等了四十天,他们对上帝的信就动摇了,我们今天难道比那些以色列人更好一点么?主看千年如一日,一日如千年,主的应许至今还未成就(彼后3:8),耶稣基督悔改的道还没有传至万邦(路27:47),天国还在努力地进入之中(太11:12),魔鬼撒旦还在这个世界掌权,世人还在罪恶痛苦的权势之下,于是我们的信仰就动摇了么?我们要开始自己想办法找出前面的道路了么?我们要替上帝的沉默找借口么?基督徒啊,上帝真的在我们生命中做了王么,我们真的只是在等候他的消息么?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他对我们的旨意么?或者他仅仅是我们给人手所造的金牛犊所起的一个名字?
我们难道忘了主耶稣的应许了么?耶稣是怎么说的?“我将这些事告诉你们,是要叫你们在我里面有平安。在世上你们有苦难。但你们可以放心,我已经胜了世界。”(约16:33)原来在耶稣基督里,上帝不是“能”胜过世界,不是“将”胜过世界,不是“必定”胜过世界,而是“已经”胜了世界。
但是在小信的人那里,我们的上帝还没有胜过世界,至少现在还没有显出已经胜过的样子来。对他们而言,当今世界一个“上帝缺席”的世界,是一个上帝已经苦弱到无力在奥斯威辛发言的世界,是一个需要我们基督徒用自主的行动来拯救自己甚至拯救上帝的世界。我们希望通过自己的哲学冥想和道德建设来解释并美化这样一个“上帝缺席”的世界,借此让我们重新有一个“可雕刻的上帝”来崇拜。其实,我们不过是西乃山下为自己制造金牛犊的拜偶像者,而上帝没有对我们发言也不过四十天而已。上帝还在掌权,他在掌权的时候仍然会向小信的人隐藏和沉默;而我们也还在犯罪,我们在犯罪的时候还以为我们在敬拜上帝。也许我们真该好好问一句:
“我们明日要向哪一个耶和华守节?”
三世俗的神圣和神圣的世俗
潘霍华是一个让我感到比较为难的神学家。在我所能知道的传道人中,没有一个提到潘霍华的时候不是交口称赞的。他的神学观点和/因为他建立在这样的神学之上人生实践七十余年来被人景仰。我必须承认,他有关“重价的恩典”和“行动的信仰”的观点,以及他对“信徒”与“门徒”的区分很有意义,特别是对类似当今的德国这样信仰被当做学术,信仰可以和生命分离的超级世俗化的社会而言尤其如此。
但是我很担心他的神学观点——基督徒在上帝面前对此世的责任——会被过度引申和误用,成为一种激进的政治神学的辩护词,就像反过来当年海德格尔的哲学成了纳粹主义的辩护词一样。而这一点因为潘霍华本人的人生实践而变得更为引人注目。这次有关蔡卓华案件讨论的焦点,还有去年任不寐弟兄文章的主题,就是基督徒对此世的责任到底如何,神圣与世俗的分野到底何在,或者再进一步的说,基督徒是否应该积极地介入到俗世政治和社会公共活动之中。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基督徒对于此世是否有责任,因为这方面圣经的教导已经很明确,基督徒的天职就是做盐做光去影响这个世界,就是在积极的入世中盼望永生。在圣经内外正面的例证很多。问题在于,似乎圣经在这方面的教导与另外一些教导(“分别为圣”,“属灵征战”和“不要效法世界”等等)有矛盾和冲突。事实上,在有关这类问题的讨论中,正反双方都能从圣经中找到很多经句来支持自己的立场。问题出在哪里呢?是我们对圣经的理解不对,还是上帝的教导本来就是矛盾的?
最明显的例子是使徒保罗。很多基督徒不愿意为自己和弟兄呐喊,是因为圣经教导基督徒应该顺从地上的政权,并且不要为自己申辩。保罗在《罗马书》12章19节中写道“亲爱的弟兄,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因为经上记着,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与此同时,还是这个保罗,自己却在被捕审判的时候却积极的抗辩,为自己伸冤。《使徒行传》21-26章,保罗因为传福音被犹太人围攻和被罗马当局逮捕之后,在犹太人面前说希伯来话,强调自己是地地道道的犹太人,是严守上帝律法的法利赛人;在罗马兵丁面前强调自己生来就是罗马公民,不得被随意鞭打;在犹太公会里面利用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的信仰矛盾挑起犹太人内部的争端;在罗马官员面前,保罗不但“乐意为自己分诉”(徒24:10),而且要求“上告于该撒”,“要听皇上审断”(徒25:11,
21)。
于是问题就来了,保罗这样做不是违背了上帝借着圣经启示的教导(也就是保罗自己写的话)么?这不是言行不一么?到底基督徒被逮捕被审判的时候要不要为自己申辩?要不要向保罗那样想各种办法来为自己伸冤制造条件?基督徒到底怎样做才算是合乎圣经的教导呢?当蔡卓华牧师被捕和审判的时候,他自己,他教会的弟兄姊妹和我们这些基督徒们到底是只应该向神祷告祈求,把一切的事情都仰望交托在神的手里呢?还是应该积极地的介入和参与到各种政治的和社会公共领域中去。利用世俗的力量为蔡牧师伸冤呢?到底哪一种行为合乎圣经?到底基督徒应该守住神圣还是进入世俗?
我的看法,这么问问题本身就错了。基督徒是入世的,而不管如何的入世,基督徒都毫无疑问应该过属灵的生活,应该摒弃肉体,与世界有所分别,成为圣洁,因为我们是属神的,是重价买来的。但是神圣与世俗的并不是这样分界的。
理解保罗的这段经历,《使徒行传》中本身有两句话很重要,一句是保罗自己说的,当圣灵感动弟兄,知道保罗前往耶路撒冷会遇到牢狱之灾的而劝阻他的时候,保罗说:
“你们为什么这样痛哭,使我心碎呢?我为主耶稣的名,不但被人捆绑,就是死在耶路撒冷,也是愿意的。”(徒21:13)
另外一句话是保罗在犹太公会里受审,几乎要被人撕碎的当夜,主耶稣站在保罗身边,对他说:
“放心吧,你怎样在耶路撒冷为我作见证,也必怎样在罗马为我作见证。”(徒23:11)
这就是关键所在:保罗的行为没有任何“属世的目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主的名”,为了在外邦人中间传福音,为了给主做生命的见证。并且一切都是在主耶稣的带领之下而做的,不是保罗定意要去耶路撒冷和罗马给耶稣基督作见证,乃是主耶稣基督吩咐保罗去为他作见证。保罗所做的只是跟随主耶稣,并且只是为了主耶稣。
不看见这一点,单单凭外在的行为和言词,单单挑出圣经的一两句没有上下文的话作为依据,很难做出符合圣经本意的,正确的判断。这会有“我注六经,六经注我”的危险。支持基督徒应该无条件的顺服政府和忍受现状的人可以说:“逼迫你们的,要给他们祝福。只要祝福,不可咒诅”,而支持基督徒应该为中国的人权问题大声疾呼的则可以说:“与喜乐的人要同乐。与哀哭的人要同哭”。双方可以完全不顾这两段经文都出自罗马书12章,而且是紧挨在一起的两节经文:一个是14节,一个是15节。显然这两种态度都有偏颇。
不寐弟兄在《北京,你有祸了》一文中质问那些支持基督徒应该远离政治的人说:
“旧约的先知和新约的使徒岂非“不介入政治”吗?撒姆尔如何站立在扫罗面前?!拿但如何站立在大卫面前?!以利亚如何站立在亚哈面前?!泪眼先知耶利米警告犹太王和百姓:“耶和华如此说:你们要施行公平和公义,拯救被抢夺的脱离欺压人的手,不可亏负寄居的和孤儿寡妇,不可强暴待他们,在这地方也不可流无辜人的血。”(耶22:3)”
我想不寐弟兄的问题就出在他只看到这些旧约的先知和新约的使徒所做的事情“具有政治色彩”,“有关于政治事务”或者“介入在政治事件之中”,却没有注意到,所有这些先知和使徒都是被神特意呼召和拣选出来的;他们只是在上帝明确的指示他们的情况之下才一次性地站了那些政治人物的面前,并不管这之前或者之后这些政治人物的言行如何;而且他们所做所言的都只是为了上帝的国度,都只是为了让这些政治人物听见上帝的旨意;他们只会做上帝在这个世界的传声筒,告诉这些政治人物“耶和华如此说”,除此之外他们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立场和自己的声音!他们完全属于上帝而与这个世界无关。在这次层意义上,虽然这些先知和使徒的行为深深的介入在政治之中,但是他们所做的,完完全全和政治无关。
甚至主耶稣基督自己也遭遇到过类似的误解和指责。耶稣时代的犹太人在罗马帝国的统治之下痛苦的生活,他们非常希望推翻罗马帝国的统治,他们热切的盼望上帝所应许的弥赛亚的到来,带领他们打败和赶走外邦人,恢复犹太人自己的以色列国。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西门在跟随耶稣之前是奋锐党人,也就是鼓吹暴力推翻罗马帝国统治的革命党。耶稣的到来本来让很多人充满了希望。《约翰福音》6:15记载说:“众人看见耶稣所行的神迹。就说,这真是那要到世间来的先知。耶稣既知道众人要来强逼他作王,就独自又退到山上去了。”
耶稣不顺从人的意愿去做和上帝之国无关的事情,不愿意仅仅成为世人在此生此世的盼望而让人忽视了上帝的救赎和永生的恩典,耶稣所做的不是为了地上的国度,而只是为了天上的国度,这让那些希望耶稣“介入政治”的人非常失望,因为这看上去很虚无缥缈,很没有社会责任感。我不知道,如果耶稣基督活在今天的北京,会不会因为不愿意为蔡牧师上街游行而被基督徒厌弃?
在奥古斯汀和马丁·路德的《双城记》中,“上帝之国”和“世界之国”并非泾渭分明的两个国度,事实上它们拥有同样的一个领土和疆界,那就是我们此在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仅仅在“上帝之国”掌权,也在“世界之国”掌权;后者上帝交给了撒旦,所以撒旦是这个世界的王,但是同时“上帝之国”也因着耶稣基督的道成肉身,钉十字架和复活而在撒旦掌权的“世界之国”中强有力的展开了。一个信靠了耶稣基督的人,一个借着主耶稣的宝血得以洁净,借着十字架和神和好的人,当他不再效法这个世界,只随着圣灵的带领,天天在十字架上钉死老我,天天新意更新而越来越像耶稣基督的时候,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世界之国”中,也都是在“上帝之国”中,他是在“世界之国”中建造“上帝之国”,天国因为上帝在这样人身上旨意的实现而在世界中成为现实。相反,如果他所做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样,顺从肉体和血气,思念地上的事情,随从世界的风气,追求从人而来的奖赏,那么即使他在唱诗,祷告,读经,崇拜甚至布道,宣教,他所做的仍然与“上帝之国”无关。我们在基督教和信仰名义之下所做的形式上很神圣的事情可以其实很世俗,而很多很世俗的事情其实可以很神圣。
所以,你要问我到底我们是该为蔡牧师祷告还是为他出庭辩护,到底应该求助于上帝还是社会舆论,你要是问我到底如何做才算是基督徒理所应当的,我只能说我无法告诉你。我不知道你做的算是神圣的事情还是世俗的事情,因为我无法从你做的事情本身看出来,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你的眼光何在,你的心意何在。
一位国内家庭教会的老传道人的文章中提到一件事情。曾经有一个很出名的牧师来一个圣经学校讲道。按理说这个牧师是很有名的,这里又是圣经学校,里面的人都是奉献要做主仆人的,这个聚会应该很火热,很属灵才对。但是几天下来,聚会气氛总是冷清清的。原来这个圣经学校一直以来问题多多,充满了各种属灵的罪恶:嫉妒、纷争、骄傲,相互的论断与批评,如此等等。在聚会上,底下听的人并不是以感恩的心在学习,而是在作评论员:“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得”,“那段圣经我们太熟悉了!”“这节圣经你那样解释,不能令人满意”,“那节解释得还差不多”,等等。所以他们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属世的,完全与神的国无关。
这个学校有一个伙房的老工人,他没有什么学问,没有什么属灵的恩赐,也没有资格讲道,他所做的全部工作不过是烧烧水,做做饭。但是他却愿意以服侍上帝的心来做这些很普通的工作。他说:
“我在做一个饼的时候,我感觉这并不是做饼的问题,是我事奉神的工作。我早晨起得很早,去点火烧饭的时候,我里面说,这不是给教师、学生烧饭,而是在事奉神。所以我点火也不敢随随便便,一粒米我也不敢浪费。我做饭做菜能合得别人口味,不是为讨人的喜欢,我是想合乎神的旨意。”
结果上帝拣选这位老弟兄,他来到聚会的地方,受感动站起来祷告。这位传道人写到:
“他一开口祷告,不得了!有一股很大的能力,抓住了每一个人。人的刚硬都被打破,人的那一个知识的论断、知识的骄傲,都消失了!不得不都跪下来在神面前大哭认罪。从此,那个学校被复兴的火燃烧起来,以後的生活大不一样了。”
这位老弟兄有一个心志:“我是顺服神的旨意做这工作,没有我的拣选,没有我的要求,没有我的愿望。我只是把自己摆在主的手里。”这位老弟兄和旧约的先知以及新约的使徒一样,明白“若不是耶和华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若不是耶和华看守城池,看守的人就枉然儆醒。”(诗127:1),所以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上帝,完全地信靠和依赖耶和华,他做事完全是为了讨神的喜悦而不是讨人的喜悦,是为了得到来自于上帝的奖赏而不是来自于人的奖赏。他行为的出发点是上帝,过程依靠上帝,终点还是上帝。所以他可以成为神的使者,他所做的事情,是神圣的,属上帝之国的事情。
基督徒除了在教会里面读经,祷告,唱诗或者听讲道之外,也有自己世俗的生活,世俗的需要,世俗的工作和世俗的角色。我们做什么都有可能是荣耀上帝的名,都有可能是上帝所喜悦我们做的,关键在于我们做是为了什么,成就什么,荣耀什么,在于我们寻求他的旨意而不是我们自己的需要。如果我们定意无论做什么都是给主耶稣做而不是给自己做,如果我们是在为了侍奉主基督而不是为了金钱,名誉,地位或者自己的理想与主义做,是为了传福音和为主作见证,是为了上帝之国而不是世界之国,那么不论是作为弟兄姊妹为蔡卓华祷告,是作为律师为他出庭辩护还是作为网民为他写文章喊冤,都是神圣的事情,都是正确而无可指责的。
神圣与世俗的区别不在于你做什么,而在于你的心在哪里。如果我们的心不在上帝那里,有祸的不是上帝,而是我们这些基督徒。
羽毛乱飞
2005年8月13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