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可妄称神的名

 

 

楚望台 

 

2005-8-30    关天茶舍

 

在撒旦将耶稣带到山上,诱以万国权柄而被耶稣拒绝之后,人间政治开始走出与天国分离的第一步。而在今天,“宪政的超验之维”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我想,将超验的权威引入政治,在中国也并非自今日始。张角喊过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陈胜喊过大楚兴陈胜王,洪秀全喊过天父赠剑命吾斩妖。尽管从历史的角度看来,那些时代喊出的均田地之类和今天喊出的宪政都是进步——然而历史也同时证明了,“替天行道”往往造就的不是好的下场:不符合程序正义的政治行为有没有可能建立一个正义的政治制度?既然在过去的时代借天道之名建构皇权是可耻的,难道在今天借天道之名建立另一种政体就很光荣?

 

  面对“宪政的超验之维”的口号,我的直觉是,假教徒在打着基督的牌子贩卖宪政,真教徒在打着宪政的旗号传销基督。一个孤独的个人,必然有面对生的欣喜也有面对死亡的恐惧,一种善良的宗教,对于具体的个人而言,是生命的救赎之路;而对于“人民”这个不垢不净,不生不灭的政治集体而言,说宗教是鸦片一点都不错。耶稣在十字架上为渎神者祈祷神的原谅,企图以自己的血赎渎神者的罪,让他们不受到来自人间的审判,他没想到神宽恕了,人却不宽恕——面对1600年布鲁塞尔鲜花广场的人民公决,耶稣又有多少血可以洗清那种罪孽?连耶稣都无法制止代神立法,代神审判的僭越,中国的基督宪政主义者们,你们凭什么说基督宪政可以捆住一个洪秀全?

 

  我愿意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这些基督宪政主义者,我相信你们之于自己的内心是真诚的——然而政治并不是可以推己及人的东西,你们不是神,你们听不到别人在带领信众礼拜时心里是不是在偷笑。如果有一天有人削了一根打狗棒,举在你们修建的圣坛上说那是神赐的绿玉杖,你们就是这种罪恶的从犯。天国的大门后面是几条不同的道路,通过这道门走向人间政治,前方是天堂还是地狱取决于信仰的真诚以及政治的灵性。在西方,虽然经上早有井河无犯的诫条,可直到路德之后又过了三百年,恺撒和上帝才将领土划清。如果在中国将一种超验力量引申为宪政之基,这个苦难的国度会不会走到西方的中世纪去,然后再和洪秀全式的教皇争战三百年?我毫不怀疑如果在有生之年这个所谓“基督宪政”建立起来,如我一样的异教徒会被挂到火刑架上,罪名是“阴谋颠覆宪政政体”或者“宪政修正主义”之类。

 

  将末日审判的威严视为给统治者的约束更是可笑的,西方的狱只有两层,而我们的地狱有十八层——可惜来自超验力量的诫命从未震慑住哪个统治者。法国人不关心路易十四在上帝面前得到什么样的判决,他们关心的是人间会不会洪水滔天。就如同天赋人权的命题不证自明一样,统治合法性必得由公意予夺无需论证,只有将人民公意化为上帝之手,给予残暴的权力者以现世的报应,权力者才可能在公意面前低头。权力分立与舆论监督,是宪政的题中之义,也是赋予人民上帝之手的道路。而这种驯服权力的方法,并不来自天启神谕,而是来自人间宪政国度的前车之鉴。

 

  在大洋彼岸那些已经开放的宪政之花,承受的不仅仅是神恩的爱抚,更多的是人世智慧的浇灌。那里面有古罗马的市民法,有古希腊的人文情怀,有英国的普通法传统,有美国的分权实践,那是人类用苦难书写的,追求幸福的历史。

 

  中国的宪政之维不在超验,而在经验;我们要的宪政不是天道,而是人道;我们的方向不是彼岸的天国,而是彼岸的人国;我们无须如无助的耶稣在旷野上呼喊神的名,因为我们生活在厚重的历史之中。

  

   2005830日草就于北京昌平军都山下

 

  

“基督教和自由主义”论题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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